御花园的夜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紫藤花架的沙沙声。
楚知夏蹲在石凳旁边,手里攥着半卷蒸汽船设计图,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月光洒在图纸上,把那些密密麻麻的齿轮和数据映得发白,她咬着笔头,正为传动装置的比例发愁呢。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踩在石子路上“咯吱咯吱”响。
楚知夏头也不回,嘟囔了句:“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
一扭头,差点被眼前的场景惊掉下巴——金发碧眼的威廉,怀里抱着一大束带露水的白蔷薇,站在五步开外,活像棵被霜打蔫了的大白菜。
威廉的脸涨得通红,蓝眼睛里全是紧张,结结巴巴地开口:“知夏公主,我...我有话想说。”他怀里的花束跟着晃悠,花瓣扑簌簌往下掉。
楚知夏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咳嗽,图纸差点甩到脸上:“威廉先生,您这是演哪出啊?大晚上抱束花搞突然袭击,要拍八点档狗血剧啊?”
她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心里却有点发毛——这洋鬼子不会真要整什么幺蛾子吧?
“我从第一次见你改良水车就喜欢你了!”
威廉突然往前跨了一步,吓得楚知夏条件反射往后退。
他手忙脚乱地把花往前一递,急得中文都不利索了,“你和那些只知道绣花、喝茶的贵族小姐不一样!你张口就是蒸汽机,闭眼能算微积分,还说女人也能搞发明创造......”
楚知夏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月光给威廉的睫毛,镀了层银边,那双蓝眼睛,亮得像装满了星星,说话时还带着点喘气声。
她突然想起上个月暴雨,工坊被淹,这小子顶着一身泥水,帮她抢救实验图纸;
想起两人为了调试蒸汽机模型,在工坊熬通宵,他默默递来的那杯热可可,上面还浮着几颗。
可下一秒,她的“哲学老师dNA”瞬间觉醒。
那些穿越前给学生讲的课,什么“理想与现实的矛盾”“身份认知的困境”,全在脑子里蹦跶。
她把图纸卷成筒,轻轻敲了敲威廉的脑袋:“得了吧!您可是大英商会未来的大老板,我是这封建王朝的公主。这要搁现代,妥妥的晋江虐文剧本!”
威廉的肩膀,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像只被抢走骨头的小狗,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楚知夏心里,突然揪了一下,赶紧换了副轻快的语气:“不过说真的,没你帮忙,我那些发明,可不就是纸上谈兵嘛!
以后咱们继续当事业搭子,蒸汽船项目还得靠你这个技术大拿呢!”
“说话算数?”
威廉猛地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露水,蓝眼睛里闪着光,“你当最厉害的发明家,我永远是你的头号投资人!”
他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等博览会开完,我教你开蒸汽机车!就像在伦敦街头那样,风呼呼地吹,可刺激了!”
楚知夏看着他眼里重新亮起的光,忍不住笑出声:“算数!不过先说好,蒸汽机车得改改,咱这路,可经不起那铁家伙折腾——这叫‘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能照搬你们那儿的模式。”
她接过那束白蔷薇,花瓣上的露水沾了指尖,凉丝丝的,“再说了,搞事业不比搞对象靠谱?
爱情这东西太玄学,今天甜明天吵的,哪有发明成功来得实在?
你看这齿轮,咬合对了就能转,多讲道理。”
威廉挠了挠金发,蓝眼睛转了转:“可我觉得你比齿轮有意思。
上次你说‘能量守恒定律’,说任何能量都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化——那我对你的喜欢,是不是,也能转化成帮你搞发明的动力?”
他突然冒出句半吊子中文哲理,逗得楚知夏差点把花束扔了。
“行啊,还学会活学活用了?”
楚知夏用花茎,轻轻敲了敲他的胳膊,“算你有点悟性。
不过这动力得用在正道上,比如赶紧把你带来的那本《机械原理》翻译完,别总惦记着教我跳什么华尔兹——那舞步转得我头晕,还不如琢磨活塞运动来得顺溜。”
威廉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铜制小玩意儿,递到她手里:“这是我按你的图纸改的传动模型,你看这里加了个偏心轮,是不是能减少摩擦?”
月光下,那小巧的齿轮,咬合得严丝合缝,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楚知夏眼睛一亮,蹲下来就着月光摆弄:“哎?这思路可以啊!就像人走路,两条腿交替用力才稳当,你这偏心轮相当于给机器加了个‘缓冲垫’——这叫‘动态平衡’,懂不懂?”
“动态平衡?”
威廉也蹲下来,脑袋凑得极近,发梢蹭到她的耳廓,“就像你说的‘矛盾的对立统一’?既要有动力,又得有制约?”
楚知夏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往后挪了挪:“差不多这意思。
你看啊,咱俩合作就像这齿轮,你懂西洋机械,我懂本土材料,互补才能转得起来——这叫‘资源优化配置’,是最高效的合作模式。”
“可我还是想……”威廉刚要开口,就被楚知夏用一片蔷薇花瓣堵住了嘴。
“打住!”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再提那茬,我就把你发配去烧锅炉——让你体验下什么叫‘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看你还有空想别的。”
威廉委屈地把花瓣拿下来,小声嘟囔:“在我们国家,喜欢一个人是很勇敢的事。”
楚知夏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软了软,语气也缓和了:“我知道。但勇敢也得分场合,就像你不能让蒸汽机烧柴火,得用煤才能发力——环境不一样,方法也得变。
咱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蒸汽船下水,让老百姓知道这铁家伙能运货能载人,比马车快十倍。等这事儿成了,说不定我还能说服父皇,跟你们大英商会,搞个‘跨国合作项目’呢。”
“跨国合作?”威廉眼睛又亮了,“就像你说的‘经济全球化’?”
“算你有点记性!”
楚知夏把花束,插进石桌上的空花瓶里,“到时候啊,你的船载着我们的丝绸瓷器,我的船拉着你们的机械零件,互通有无,多好。
比搞那些风花雪月实在多了——这叫‘共同发展’,比啥都强。”
威廉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突然笑了:“好,听你的。
那明天一早,我去工坊等你?咱们把蒸汽船的锅炉再改改。”
“这就对了嘛!”
楚知夏把设计图塞给他,“拿去先研究研究,我觉得这里的气压计算有点问题,用你那套公式再验算一遍——记住了,搞事业的男人最帅,比抱着花束瞎晃悠强多了。”
威廉接过图纸,用力点头,转身时差点被石子绊倒,引得楚知夏一阵笑。
看着他小跑着,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她摸了摸那束白蔷薇,轻声嘀咕:“傻小子,等你明白‘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就知道现在谈感情有多不合时宜了。”
夜风拂过,紫藤花簌簌落下,落在图纸上,像给那些冰冷的齿轮,添了点温柔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