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境府,顶层。
在一间苏晚晴之前从未踏足过的、需要三重虹膜及指纹验证才能进入的秘密画室内,一场惊世骇俗的创世纪,正在悄然进行。
这里是厉承骁真正的心脏之一。房间四壁由特殊的吸波材料构成,可以隔绝一切电子信号的探测。恒温恒湿的空气净化系统,确保了这里比博物馆的典藏室还要稳定和纯净。
而此刻,这间象征着绝对安全的房间,已经变成了一间中世纪的炼金术实验室。
苏晚晴穿着一身白色的工作服,长发被利落地束在脑后,脸上戴着专业的护目镜。她站在一幅巨大的画架前,眼神专注而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与眼前那片空白的画布。
她正在伪造《圣徒的眼???》。
这绝不是简单的临摹。这是一场跨越了五个世纪的、考古级别的复刻。
画架旁的长桌上,摆满了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瓶瓶罐罐和精密仪器。
**画布**——不是市面上任何一种现成的亚麻布。而是厉承骁动用他在欧洲的关系,从意大利一个古老的手工作坊里,用近乎失传的十五世纪纺织工艺,定制的特殊纤维混纺画布。为了模拟岁月留下的痕迹,画布甚至被放置在专业的紫外线老化箱里,进行了长达七十二小时的加速氧化。
**颜料**——更是不计成本的考究。苏晚晴没有使用任何现代的化学合成颜料。她亲手研磨着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矿石和植物。阿富汗的顶级青金石,西班牙的赭石,埃及的孔雀石……她像一个中世纪的画家,用最原始、最纯粹的方式,还原着那个时代独有的、厚重而沉郁的色彩。
**画框**——由一根从阿尔卑斯山一座废弃修道院里拆下来的、有着五百年历史的橡木梁改造而成。上面天然的虫蛀和风化痕迹,是任何现代做旧技术都无法比拟的、最真实的身份证。
苏晚晴完全沉浸在了这个创造的过程中。
这不仅仅是一次技术层面的炫技。更是她将父亲毕生的技艺,彻底融会贯通,并将其转化为复仇武器的神圣仪式。
她的父亲苏明远,不仅是一位杰出的画家,更是一位声名不显,却技艺超群的古画修复师。从小耳濡目染,苏晚晴继承了父亲所有的、不为人知的独门绝技。她知道如何分析颜料的层次,如何模仿不同画家的笔触习惯,如何制造出以假乱真的、符合年代特征的龟裂纹路。
她的画笔,在画布上稳定而精准地移动着。时而轻柔如羽毛,渲染出圣徒袍角的柔和光泽;时而凝重如刻刀,勾勒出人物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她仿佛在与五百年前那位神秘的大师,进行着一场跨越时空的灵魂对话。她能感受到他落笔时的犹豫,感受到他调色时的激情,感受到他画下那滴眼泪时,心中那份巨大的悲悯。
厉承骁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静静地站在画室的阴影里,默默地守护着她。
他看着灯光下,那个专注得如同圣女般的女孩。她的侧脸线条柔和而坚定,纤长的手指灵巧地在调色盘上舞动,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光芒。
这光芒,让他也为之着迷。
他第一次看到,一个女人,可以将柔弱与强大,将艺术与心计,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她不再是那只任他摆布的金丝雀,而是一只即将浴火重生的、华丽而危险的黑凤凰。
他的眼中,流露出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杂着痴迷、欣赏与骄傲的复杂情感。
经过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工作,那幅传说中的《圣徒的眼泪》,终于接近完工。
画布上,圣徒彼得的面容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他仰望着黑暗的天空,眼中那滴晶莹剔透、仿佛蕴含了全世界所有悲伤的泪珠,正欲滴落。整幅画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宗教悲剧感和神圣的光辉。
无论是构图、色彩、笔触,还是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韵,都堪称完美。
完成了。苏晚晴摘下护目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创造者独有的满足感。
厉承骁走上前,即使以他那挑剔到极致的眼光,也无法从这幅画上找出任何一丝破绽。他甚至觉得,就算把原作放在旁边,也未必能分出真假。
你确定,文森会上当?他问。毕竟,对方是世界顶级的鉴定大师。
苏晚晴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他还差最后一步。
她拿起一支极细的画笔,蘸上一种特殊的、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暗色颜料。然后,她在那幅看似完美的画作上,一个极不起眼的、位于圣徒袍角阴影的最深处,画下了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用忽略不计来形容的符号。
那是一个小小的、潦草的签名缩写——A.V.K。
这是什么?厉承骁不解。
一个完美的‘瑕疵’。苏晚晴的眼中,闪烁着如同狐狸般狡黠的光芒。
她解释道:我研究过安格斯·冯·克伦威尔所有存世的作品。我发现,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习惯。他会在自己最满意的作品的某个角落,留下一个用特殊颜料绘制的、只有在特定角度的反光下才能看到的签名缩写。这个发现,从未被任何艺术史学家记录过,是只属于我和我父亲的秘密。
这个‘瑕疵’,对普通的鉴定师来说,根本不存在。但对文森那种级别的顶级大师而言,如果他拿到了画,用尽所有手段去研究,最终发现了这个‘独家’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他不仅不会怀疑这幅画是假的,反而会欣喜若狂,以为自己做出了足以震惊整个艺术史的、伟大的考古发现。他会把这幅画,当成自己职业生涯中最大的荣耀和功绩。
真正的完美,是不存在的。苏晚晴放下画笔,语气笃定,最顶级的伪作,是连瑕疵,都伪造得无可挑剔。
她设计的,从来不是一幅画。
而是一个利用了顶级专家自负心理的、精妙绝伦的心理陷阱。
计划,按照苏晚晴的剧本,分毫不差地进行着。
厉承骁通过一条隐秘的、专为欧洲黑市服务的特殊渠道,将几张经过精心处理的、《圣徒的眼泪》的局部照片,以一种极其模糊且神秘的方式,泄露了出去。
照片没有直接送到文森手中,而是送到了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另一位德国的鉴定大师手里。
不出三天,这几张模糊的照片,便在欧洲最顶级的收藏圈子里,掀起了轩然大波。而文森,也理所当然地,从他的渠道,看到了这些照片。
照片拍得很有技巧,既展现出了画作那令人震撼的神韵和古典主义大师独有的笔触,又在关键的细节处,处理得模糊不清,让人看得心痒难耐,却又无法下最终的定论。
文森,作为业内公认的、对安格斯·冯·克伦威尔最有研究的专家,在看到照片的第一眼,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是他!绝对是安格斯的风格!那种对光影的掌控,那种对人物内心情感的刻画,绝不是任何模仿者能够做到的!
对这幅传说中杰作的渴望,像一把烧红的钩子,瞬间便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让他寝食难安。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去追查照片的来源,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遥远的东方,一个名叫晚晴的、名不见经传的新画廊。
而此时,由厉承业热情发出的、那封邀请他参加星辰与深渊慈善晚宴的邀请函,也恰到好处地,送到了他的手上。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文森立刻主动通过厉承业的关系,向晚晴画廊,表达了自己想要亲自到场,参加这场拍卖会的强烈意愿。
鱼儿,已经闻到了最诱人的腥味,正迫不及待地,向着那枚精心布置的鱼钩,飞速游来。
拍卖会的前一夜。
那幅伪造的《圣徒的眼泪》,已经被装裱进了那只古老的橡木画框里,在恒温恒湿的保存箱中,散发着一种足以以假乱真的、属于历史的厚重气息。
厉承骁看着这件即将搅动风云的杰作,心中却依旧存有一丝疑虑。
文森是白若云和厉承业的人。他看着苏晚晴,沉声说道,就算他对这幅画再渴望,他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一幅画,就背叛那个控制了他十几年的犯罪网络。这不合逻辑。
苏晚晴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她闻言,缓缓地放下手中的工具,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深不见底的、自信的光芒。
他会的。她的声音,充满了笃定。
因为,这幅画,对他而言,绝不仅仅是一件艺术品。更是能帮他摆脱控制、获得自由的……一把钥匙。
厉承骁的眉头蹙起,显然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苏晚晴神秘一笑。
她走到画室角落的一个保险柜前,输入密码,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巧的、伪装成U盘的微型硬盘,和一个信封。
她将信封递给厉承骁。
厉承骁打开,里面是一份打印出来的、看起来天衣无缝的——瑞士银行匿名账户的转账凭证。账户的余额,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长达九位数的数字。
这又是什么?厉承骁问。
苏晚晴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冷笑。
这是我给文森先生准备的,除了画之外,另一个他绝对无法拒绝的‘惊喜’。
我要让他相信,这幅画的原主人,也就是那个所谓的‘匿名卖家’,不仅拥有《圣徒的眼泪》,更掌握着厉承业和白若云洗钱网络的……核心账目。
而这份账户凭证,就是那位‘卖家’,展示给他看的、小小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