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付庭懊悔万分,内疚万分,但已于事无补。当下含泪忍痛,出高价租了车辆,运赵慧遗体回柳家庄。
到家时已是晚上。柳付庭待车停稳,跳下车来,去叫本家大哥柳付功。柳付功与他一个太爷,将出五服,但已是柳付庭最近的本家了。柳付功听说赵慧死了,吃了一惊,问询死因,柳付庭自然说是重病不治。柳付功叹息几声,急忙跟柳付庭来到车旁,又叫了几个爷儿们,一道将赵慧尸体从车上抬到屋中。
消息很快传开,来的人越来越多。众人七手八脚,将堂屋稍作收拾,设成灵堂。又找来几张凉席,铺在赵慧尸体所在的小床左右,以便守灵者跪坐。布置停当,柳付功拉柳付庭坐下,与几个本家一块儿商量丧葬事宜。谁去报丧,谁去挖墓,谁去买棺,谁去抬棺,谁去置办寿衣孝帽,谁去购买烟酒食粮等等,都按辈份安排妥当,只等天亮分头行事。
诸事已毕,柳付功等坐在灵前,为赵慧守灵。在家的后辈子侄,都跪在赵慧尸身左右,有人吊唁,或真或假哭上几声。柳付庭的四个子女都在学校,尚未通知他们,暂时未归。
屋内一灯如豆,黯淡昏黄,此情此景,话不宜多,众人皆不出声,各想心事。柳付庭看着赵慧,黯然神伤。想起几十年前,她年华正好,花容月貌,义无反顾的嫁给自己,无非是想着鸳鸯双栖,鸾凤和鸣,可恨自己风流成性,让她日日郁郁寡欢,现今更是愤恨而亡,真是对不起她。闭目自责,心里却莫名出现高丹萍。高丹萍也是苦命女子,命运多舛,挚爱自己,却得不到名份,自己也是对她有愧,不知赵慧丧事完结之后,能否与她再续前情。
一念及此,突然一个激灵,倒吸口冷气。赵慧尸骨未寒,犹有余温,怎能对高丹萍再起绮想?此时此刻,对着赵慧的尸身生出此念,真是与禽兽无异。心中有愧,不由发虚,感觉赵慧的魂魄正站在背后,怒目圆睁,随时都会扑上来向自己追魂索命。连忙收敛心神,努力想将高丹萍忘掉,怎奈事与愿违,越是想忘,高丹萍的影子越是清晰。
正胡思乱想,听得院子里有人急奔而来,跨进屋门,噗通一声,跪倒在赵慧灵前,嚎啕大哭,正是让自己心神不安的高丹萍。原来高丹萍白天与赵慧通话时,赵慧突然没了声音,接着便听见有人喊着救命,心知不妙,一整日都提心吊胆,晚上依然放不下此事,便来柳付庭家瞧看。未到柳付庭家,便见人来人往,侧耳细听,才知赵慧已死,心中又羞又愧,当即奔过来哭灵。
柳付庭突见高丹萍,心中一热,就要站起来去扶,但看看屋内的柳付功等,又觉得不妥,只得强作镇定,端坐不动。但高丹萍哭得哀哀欲绝,实在让人心疼,听了两声,心中发疼,终于忍耐不住,道:“妹子,别哭了,这是你慧姐的命,哭也没用,你能来看看她,表表心意,就可以了。”欠身去扶高丹萍,高丹萍又哭几声,站了起来,询问赵慧的死因,柳付庭道:“病情太重,治不了了。”
高丹萍叹息几声,看着赵慧的尸身出神。过了一会儿,趁人不备,拉拉柳付庭的衣角,使个眼色,示意他出去说话。柳付庭心领神会,给她回个眼神。高丹萍道:“付庭哥、付功哥,戏班子明天要到外乡演出,我得回去收拾东西,今晚就不给慧姐守灵了。”柳付功道:“好,你忙去吧,这不是看过你慧姐了吗?她已知道你的心意。”高丹萍道:“那我走了。”柳付功点了点头。高丹萍又瞄一眼柳付庭,出门去了。
柳付庭看着她隐入黑夜之中,心痒难耐,但又不得不忍。心里算着时间,约十几分钟,不再惹人怀疑了,才寻个借口出门,去找寻高丹萍。出了院子,转进通往正街的小巷,四周模糊一片,正不知到哪里去找,忽听前面不远处咳嗽一声,忙提起精神,循声向前。又走几步,路旁树后闪出一个身影,正是高丹萍。
暗夜之中,柳付庭看不清她的容颜,但鼻中闻着她淡淡体香,心情还是不由激荡,脑中哪里还有赵慧?连忙伸双臂去搂,不料高丹萍将身一闪,轻轻躲开。柳付庭甚是不解,愕然道:“咋了?”高丹萍沉默不答。
柳付庭又要去搂,高丹萍低声说道:“别这样,慧姐还在屋里呢!”柳付庭听了这话,不由打个激灵,如梦初醒,思念的话再说不出来,只得道:“你还好吧?”高丹萍摇了摇头,问道:“慧姐到底是咋死的?”柳付庭道:“刚才不是说了?病死的。”
高丹萍嘿嘿苦笑,道:“别骗我了,是我害死了慧姐。”柳付庭道:“和你没有关系。”高丹萍道:“我和她通过电话,她咋死的,我心里清楚,她是知道了咱们在一起,被气死的。”柳付庭也猜到事情就是如此,听她亲口说出,长叹了一声。
高丹萍沉默片刻,突然上前,紧紧将他抱住,泪落不止。柳付庭见她态度忽变,前冷后热,甚是迷惑,虽然不解,仍是伸臂将她搂住。高丹萍肩头耸动,抽泣不停。柳付庭也不劝她,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高丹萍哭了一会儿,猛的从他怀中挣脱,说道:“付庭哥,我走了。”柳付庭不舍道:“这就走吗?”高丹萍道:“不是说了?明天要到外乡演出。”柳付庭哦了一声,道:“好吧,等你回来,咱们再好好在一起。”高丹萍苦笑几声,悲伤道:“我不会再回来了,以后你多多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
柳付庭大吃一惊,道:“你要干嘛?”高丹萍道:“我没脸再呆在这儿了,一想到慧姐,就无地自容,感觉自己无耻至极。我要离开这儿,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柳付庭急道:“你举目无亲,离开这儿又能去哪儿?”高丹萍淡淡道:“天不绝人,世界这么大,总有我容身的地方。”柳付庭痛苦道:“离开这儿,就能忘了发生的事?”高丹萍落泪道:“看不见便不去想。说实话,我也不想离开这儿,不想离开你,但现在闹成这样,又非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