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物卸下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小院里就忙碌起来。
木齐章挽起袖子,将几个大包裹里的衣服全部摊开在院子里临时搭起的木板和干净的床单上。
五颜六色的夏装瞬间铺满了大半个院子,在晨光下显得格外鲜艳。
陈星从屋里搬出昨天特意买回来的新熨斗,接上长长的电线,又支起一张有些年头的烫衣板。
木齐章则打来一盆清水,准备了几块干净的湿布。
准备工作看似简单,却透着一股专业的架势。
“陈星,我们先按材质和颜色分拣。”
木齐章蹲在衣服堆旁,手指灵活地翻动着,
“的确良的熨烫温度不能太高,棉质的可以稍微烫久一点。
深色和浅色要分开,避免染色。”
她说话条理清晰,动作麻利,完全不像个新手。
陈星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多问,只是点点头,默默地将浅色的衬衫和裙子挑出来放在一边。
他心里有些疑惑:小章怎么对熨烫衣服这么在行,连不同料子的温度都一清二楚。
但他选择相信她,按照她的吩咐做事。
木齐章心里清楚,这些知识来自于她前世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
她不仅懂得如何熨烫,更懂得如何搭配。
她拿起一件米色的确良衬衫,又挑出一条藏青色的涤纶直筒裙,对陈星说:
“陈星,你看这两件配在一起怎么样?”
陈星看了看,老实回答:
“颜色挺素净。不过,现在不都兴穿得鲜艳点吗?”
“太鲜艳了容易看腻。”
木齐章微微一笑,把两件衣服并排挂在一个简易衣架上,
“这样的搭配,显得人稳重又有气质,适合上班穿。
你看,领口这里有个小细节……”
她指着衬衫的领型讲解着,陈星虽然不太懂,但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木建军下班回来,看到满院子的衣服和忙碌的两人,也挽起袖子想帮忙。
但他笨手笨脚地,不是把熨斗放得太久烫糊了衣角,就是把叠好的衣服又弄乱了。
木齐章哭笑不得,最后安排他去整理熨烫好的衣服,按搭配好的套装一套套挂起来。
就这样,三人忙活了整整五天。
每天从天亮忙到天黑。
陈星主要负责需要力气的活:打水、搬运、以及按照木齐章的指示进行最初级的分类。
木齐章熨烫、搭配、检查质量。
木建军像个学徒,在旁边打下手,学习怎么折叠、怎么悬挂。
第五天傍晚,当最后一件连衣裙被熨烫平整、小心地挂上衣架时,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院的晾衣绳上挂满了搭配好的成套服装,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一场小型时装发布会。
原本皱巴巴挤在麻袋里的货物,经过这番精心打理,脱胎换骨,焕发出崭新的光彩和价值。
“成了。”
木齐章抹了把额头的细汗,脸上露出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陈星看着眼前井然有序的“成果”,心里暗暗吃惊。
他没想到,简单的熨烫和搭配,竟然能让这些衣服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他更加确信,木齐章在这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眼光和能力。
陈星找来了些废旧木料,叮叮当当地敲打了一个下午,制作了一个可以折叠的简易衣架。
虽然做工粗糙,但结实耐用,方便搬运和展示。
一切准备就绪。
出发摆摊的前一天晚上,木齐章特意挑出一套鹅黄色的连衣裙,自己换上,在陈星和木建军面前转了个圈:
“怎么样?”
连衣裙剪裁合体,颜色衬得她肤色白皙,腰间的细带勾勒出柔和的线条。
木建军看得有些发愣,憨憨地说:“好看,像画报里的人。”
陈星没说话,但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艳和赞许。
木齐章虽然不是顶漂亮的,但是五官柔和,浑身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只是换了件衣服,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第二天中午,趁着机械厂午休时间,三人推着满载衣服的简易衣架,来到了离厂区不远的一个相对僻静的路口。
木齐章将自己穿的那套鹅黄色连衣裙作为样板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陈星沉默地站在衣架旁,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木建军则有些紧张地搓着手,不时看向厂区大门的方向。
很快,下工的女工们三三两两地走过。
不少人被鲜艳的衣服和独特的搭配所吸引,驻足观看。
木齐章并不急于推销,微笑着介绍面料和搭配心得。
她的语气平和,介绍专业,很快赢得了几个年轻女工的好感。
“这裙子真好看,搭配也新颖。”
一个剪着短发的女工拿起一套衣服比划着。
“姐姐好眼光。”
木齐章笑着上前,自然地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这套很适合您的肤色,上班穿大方,下班穿也舒服。
”阳光下,熨烫平整的衣服散发着崭新的光泽,精心设计的搭配凸显出别致的品味。
与百货商店里款式单一需要票证且价格昂贵的服装相比,这里的衣服无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午时的日头有些晒,机械厂家属院外的僻静路口,木齐章的小摊前暂时还显得有些冷清。
只有零星几个下早班的女工路过,好奇地瞥一眼挂得整整齐齐颜色鲜亮的衣服,又匆匆走开。
木建军有些焦急地搓着手,不时踮脚望向厂区大门方向。
陈星沉默地站在衣架旁,像一尊守护神,目光沉稳地观察着四周。
其实是因为有两个男士在,很多女工人有些难为情就没有上来。
木齐章心里也有些打鼓,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的微笑。
她伸手理了理衣架上一条裙子的腰带,借这个动作掩饰内心的些许不安。
这批货投入了他们大部分的本钱,如果打不开销路……她不敢细想。
就在这时,厂区大门方向传来一阵喧闹声,午休的人流开始涌出。
木齐章精神一振,挺直了腰背。
人群中,一道亮丽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只见周晓白穿着一套大衣,里面是浅蓝色条纹的衬衫和米色直筒裙,正是木齐章之前送给她的那套,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她身材高挑匀称,这套剪裁得体的衣服将她衬得愈发亭亭玉立,气质出众。
更妙的是,她身边还跟着三四个宣传科的女同事,一行人说说笑笑,瞬间成为了这条街上的焦点。
“小章妹妹,我们来了。”
周晓白声音清脆,老远就打招呼。
她走到衣架前,并不急于说话,而是自然地转过身,让同事们看清她身上的衣服,笑问:“怎么样?我那天就说这衣服好看吧?就是在这儿买的。”
“哎哟,还真有,晓白穿上这身可真精神。”
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同志拉着周晓白的胳膊,上下打量着,眼里满是欣赏。
“这料子看着不错,款式也新颖,比百货大楼的强。”
另一个年轻点的姑娘伸手摸了摸衣服的质地。
周晓白成了活的“模特”和“代言人”。
她并不刻意推销,只是和大家聊着天,偶尔转个圈,或者指指衣架上的其他款式:
“王姐,你看那条连衣裙,颜色多正,适合你。”
“小张,你不是一直想买条像样的裤子吗?看看那条涤纶的,笔挺。”
有了周晓白这个“自己人”穿出来的效果做示范,再加上她恰到好处的引导,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女工们立刻围了上来。
她们不再只是远远观望,开始大胆地触摸面料,询问价格,甚至拿起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
“同志,这套怎么卖?”
“这衬衫还有大一号的吗?”
“我能试试这条裤子吗?”
摊前瞬间热闹起来。木齐章立刻进入状态,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耐心地回答每一个问题。
她不仅报价格,更会细心地根据对方的身材气质推荐合适的款式和尺码:
“大姐,您肤色白,穿这个枣红色特别显气色。”
“这位妹妹,你个子高,这条长裙你穿肯定好看。”
陈星见状,默默上前一步,帮着维持秩序,防止有人顺手牵羊,同时留意收钱找零。
木建军也反应过来,赶紧帮忙从后面的包袱里找顾客需要的尺码,忙得额头冒汗,但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
周晓白并没有一直待在摊前。
她巧妙地穿梭在人群中,看到相熟的同事就打个招呼,闲聊几句,不经意间就把话题引到衣服上。
她说话得体,让人如沐春风,丝毫没有推销的痕迹,效果却出奇的好。
有一个年轻女工看中了一条裙子,但觉得价格有点贵,犹豫不决。
周晓白走过去,轻声说:
“小刘,这裙子是广州来的最新款,料子好,做工也细。你看这走线,这扣子。
买一件能穿好几年呢,算下来比买那些容易变形的便宜货划算多了。”
她几句话就点出了衣服的价值所在,说得那位女工连连点头,痛快地付了钱。
不到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衣架上的衣服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带来的几个大包袱几乎空了一半。
收到的钞票塞满了木齐章随身带的帆布包。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工人们陆续返回厂区。
摊前渐渐冷清下来。周晓白和同事们也准备回去上班了。
“晓白姐,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
木齐章拉着周晓白的手,由衷地感谢。
她知道,如果没有周晓白恰到好处的助力,绝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开门红。
“谢什么,衣服好才是硬道理。”
周晓白拍拍她的手,狡黠地眨眨眼:“再说了,我这也是帮建军同志的忙嘛。”
说完,她笑着和同事们离开了。
木建军听到这句话,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手足无措地低头整理起空包袱皮。
陈星看着周晓白远去的背影,又看看一脸通红的木建军和虽然疲惫却眼神发亮的木齐章,嘴角微微上扬。
他一边帮着收拾所剩无几的衣服,一边对木齐章说:
“看来地点选对了,明天,还来这里。”
夕阳西下,三人推着空了许多的衣架回家。
虽然身体疲惫,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希望和干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