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龙关的风,总是带着一股肃杀的气息。黄沙与硝烟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吸入肺腑,都带着几分呛人的辛辣。对于重型坦克师的维修营地而言,这种气息似乎更加浓重,因为这里的每一个零件,每一滴机油,都与即将到来的血腥厮杀紧密相连。
宋欣瞳和赵胜男加入重型坦克师,不过短短一周时间。这一周里,她们几乎是连轴转。初来乍到的她们,虽然顶着“学院高材生”的名头,但在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兵油子和维修士官眼中,尤其是宋欣瞳这般“奶娃娃”模样,起初少不了几分轻视和怀疑。
赵胜男性子烈,嘴皮子也快,加上她确实有实打实的技术功底,很快就在维修车间里凭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站稳了脚跟,甚至还凭着几个巧妙的改装小点子,让几个老兵对她刮目相看。
而宋欣瞳,则走了另一条路。她从不与人争辩,只是默默地观察,默默地动手。无论是多复杂的坦克故障,无论是发动机的“心脏病”,还是传动系统的“瘫痪症”,亦或是火控系统的“近视眼”,只要经她那双小手一番拨弄,往往能化繁为简,药到病除。她似乎总能一眼看穿问题的本质,那些老兵们捣鼓半天都摸不着头脑的“疑难杂症”,到了她手里,常常是手到擒来。
有一次,一辆“猛虎”式重型坦克的主炮无法正常俯仰,几名资深炮械师围着炮塔忙了大半天,拆了一堆零件,也没找到症结所在,急得满头大汗。宋欣瞳当时正在旁边帮忙递工具,她只是歪着小脑袋看了一会儿,然后奶声奶气地说:“是不是俯仰液压系统的某个单向阀堵塞了?或者,连接炮塔的某个电路接触不良,导致传感器误报?”
一语惊醒梦中人!炮械师们半信半疑地检查,果然发现是一个隐藏极深的液压单向阀被细小的金属碎屑堵住了,同时,一根连接传感器的线路因为长期震动而出现了细微的断裂。问题解决后,那几个炮械师看着宋欣瞳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不,是看一个才两岁的机械之神!
从此,“小不点技术员”宋欣瞳的名声,在重型坦克师的维修营地里不胫而走。连带着赵胜男,也被大家高看一眼,称之为“宋技术员的三姐”。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营房外突然响起了急促而尖锐的集合哨声,划破了营地短暂的宁静。
“紧急集合!紧急集合!所有维修人员,立刻到一号维修大棚集合!重复,立刻到一号维修大棚集合!”扩音器里传来作战参谋焦急而严肃的声音。
宋欣瞳和赵胜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种紧急集合,往往意味着有大行动。
两人迅速穿衣洗漱,抓起工具包,随着人流快步冲向一号维修大棚。大棚内,灯火通明,气氛紧张得几乎凝固。四十辆披着厚重装甲、如同钢铁巨兽般的“猛虎”式重型坦克,整齐排列,炮口高昂,散发着冰冷的杀气。
坦克师师长刘博期,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军官,正站在一辆坦克的炮塔上,面色凝重地看着下方集合的三十名维修师。他的肩章在灯光下闪烁着将星的光芒。
“都到齐了吗?”刘师长的声音如同洪钟,在大棚内回荡。
“报告师长!维修人员三十名,全部到齐!”维修营营长高声应答。
刘博期点点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看到人群中那个格外娇小的身影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但很快便恢复了严肃:“兄弟们,刚刚接到前线总指挥部的命令,我师四十辆重型坦克,将在四个小时后,随主力部队一同发起进攻!你们的任务,就是在四个小时内,对这四十辆‘猛虎’进行全面检修!油路、电路、发动机、传动系统、火控系统、主炮、机枪……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确保每一辆坦克都处于最佳战斗状态!加满燃油!备足弹药!四个小时后,准时出发!有没有信心?”
“有!”三十名维修师齐声呐喊,声音虽然响亮,但难掩其中的紧张。四个小时,检修四十辆复杂的重型坦克,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好!现在,开始!”刘博期一声令下。
瞬间,整个维修大棚仿佛变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维修师们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陀螺,立刻分散到各自负责的坦克旁,叮叮当当的敲击声、电钻的轰鸣声、金属摩擦的刺耳声、以及偶尔响起的呼喊声、应答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战前的交响乐。
宋欣瞳和赵胜男负责的是编号为“07”和“08”的两辆“猛虎”。
“欣瞳,你负责‘07’的发动机和传动,我来搞‘08’的火控和主炮!快!”赵胜男撸起袖子,干劲十足,将工具包往地上一摔,率先爬上了“08”号坦克。
宋欣瞳点点头,小小的身子灵活地钻入“07”号坦克的底盘下,开始检查传动系统。她的动作快而精准,小手在油污的零件间穿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她不需要复杂的检测仪器,很多时候,仅凭耳朵听声音,用手触摸零件的温度和震动,就能判断出问题所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指间的沙。每个人的额头上都布满了汗水,油污沾满了脸颊和双手,但没有人敢有丝毫懈怠。每一个螺丝的松紧,每一根线路的连接,每一处管路的通畅,都关系到坦克的生死,关系到车组成员的安危,关系到即将到来的战斗的胜负。
宋欣瞳刚刚解决了“07”号坦克发动机怠速不稳的问题,又发现其右侧负重轮的减震弹簧有些老化。她二话不说,招呼两名负责底盘的维修兵,合力将沉重的负重轮卸下,更换了新的弹簧。这期间,她还抽空指点了旁边一名维修师,解决了他负责的坦克主炮复进机漏油的难题。
赵胜男那边也是进展神速。她不仅调校好了火控系统,确保主炮的射击精度,还发现了“08”号坦克并列机枪的供弹机构存在设计缺陷,在高速射击时容易卡壳。她当机立断,用随身携带的工具和一些备用零件,对供弹机构进行了一个巧妙的小改装,虽然只是微小的调整,却彻底解决了卡壳的隐患。
当最后一名维修师报告“检查完毕,一切正常”时,距离出发时间只剩下不到十分钟。所有人都累得几乎虚脱,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
刘博期师长亲自检查了几辆坦克,当他看到每一辆坦克都状态良好,甚至有些细节之处比出厂时还要出色时,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赞许之色。他走到宋欣瞳和赵胜男面前,看着这两个累得小脸通红、满身油污却眼神依旧明亮的年轻姑娘,尤其是宋欣瞳,她的小脸上沾满了黑灰,只有一双眼睛,清澈得如同山涧清泉。
“赵胜男,宋欣瞳,你们干得不错!”刘博期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赵胜男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嘿嘿,师长,保证完成任务!”
宋欣瞳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小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胳膊。
刘博期深吸一口气,再次恢复了师长的威严:“好了,所有人,除宋欣瞳外,原地休息待命!”
众人一愣,包括赵胜男也有些惊讶地看向宋欣瞳。
刘博期走到宋欣瞳面前,沉声道:“宋欣瞳,带上你的维修工具箱,跟我来。”
宋欣瞳心中一动,没有多问,提起自己那个明显比她人还大一号的工具箱,跟上了刘博期的脚步。
赵胜男急忙喊道:“师长,欣瞳她……”
刘博期回头,看了赵胜男一眼,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命令。”说完,便带着宋欣瞳登上了作为指挥车的“01”号坦克。
赵胜男看着坦克缓缓驶离维修大棚,心中充满了担忧和疑惑。
“哐当!”厚重的坦克舱门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坦克内部空间狭小而封闭,弥漫着机油、皮革和金属混合的独特气味。车组成员早已各就各位,驾驶员、炮长、装填手、通讯员,每个人都神情严肃,眼神专注。
刘博期在指挥位置坐下,戴上了通讯耳机,宋欣瞳则被安排在他旁边一个狭小的空位上。
“各车注意!各车注意!我是‘虎头’!检查通讯,报告状态!”刘博期对着麦克风下令。
“‘虎一’收到!状态良好!” “‘虎二’收到!一切正常!” …… “‘虎四十’收到!准备就绪!”
耳机里传来各车车长清晰的应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