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痕未散,殿中一片死寂。
恕归那位老者与女子,皆怔怔望着那站在雷光之中的白衣青年,久久无言。
这世间有资格让他们如此凝滞的事物,实在太少了,而今日,他们竟见到了一桩。
气氛正僵持之间,雷鬼缓缓开口。
“三百年,只有这一次机会。做出你等的抉择。”
“若不愿与我等同行,我们即刻转道,前往东南——我相信,驺吾一脉同样认得雷霆道血。”
他的声音没有情绪,也没有威胁,唯有一种漠然的定论,此刻的他们,只是一个需要填空的抉择。
而答案,只有两种。
“若想随行,那就现在,跪下。”
最后一句话,如天雷轰鸣,落在众人耳畔。
雷鬼立于一侧,眼神冷漠,浑身雷霆游走,仿佛随时都会动手。
对他而言,能在如此一支衰落残族面前主动展露血脉,已是极大的诚意;若对方还不识时务,那便无需再谈。
恕归一族,自然也察觉到了形势。
老者与女子神色瞬间凝重无比,眼中有迟疑与挣扎交织翻涌。
他们回头望向族中众人,有年迈者,也有年轻人,有男,也有女。
那些族人正站在殿后,个个呼吸紊乱,目光落在老者与女子身上,却没有一个敢贸然开口。
他们明白,现在已经不只是投不投降的问题了。
这是族运存亡之刻。
“族主......”
“叔公......”
银甲青年艰难地开口。他披头散发,血迹未干,虽然已恢复过半气息,但脸上依旧苍白。
他本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只低声唤了两声,便噤声不语。
他不傻。
他知道,此刻随意一句话都有可能会对老祖的抉择产生影响。
而眼下这局势,他根本没有资格置喙。
他抿紧嘴唇,拳头握紧,却再不言一字,只是望着那立于雷霆之中的白衣青年。
雷鬼言尽于此,站在一旁,神色冷峻。他知道,不需要再多说一个字。
这是恕归一脉的选择。
老者沉默地望着眼前那白衣青年,久久没有动作。
他活了将近三千年,早已不再轻信誓言、不再随便低头。
可现在,哪怕不谈那压下雷鬼的实力、那具现天地的雷霆血脉,仅是那青年那一句“我会带着追随我的人,走到高处”,就已让他动容。
而那紫色的道纹,那滚滚的雷光,那震荡天地的血,实打实地摆在那里——不是言语,不是空话,而是血脉本身的承诺,是能践行誓言的根基!
老者微微颤抖,最终低下头去。
缓缓地,他迈出一步。
然后又一步,走至周青身前。
雷光瞬间凝固,虚空都停滞半瞬。
整个殿中,所有恕归族人眼睛陡然睁大,呼吸刹那止住。
那位老者,不是普通人。
他是他们临渊一脉万年来最后一位横渡三劫的明道强者,是族内少数能撑起神通天幕、与外敌死战的顶梁柱。
老者的膝盖刚刚微屈,雷光尚未沉下,周青却忽然抬手,横空一拂,虚空中雷光激荡。
“你不必跪我。”
他语声平淡,却直入人心。
“我原本不需要谁跪我,臣服我。”
周青的眼神在殿中每一个恕归族人身上掠过,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但今天,我要一个仪式。”
他说着,指向了那满身雷伤、披头散发,却依旧立在殿前、双眸如电的银甲青年。
“你。”
“你来跪。”
周青语气中没有奇怪的情绪,给人的感觉是,他只是要一个仪式,再无其他。
恕归大殿内一瞬死寂,连雷鬼与金火道人都微微侧目。
那银甲青年静静站着,没有动。
他身上的伤口依旧在流血,胸前的甲胄破损,可他身姿挺拔如刀锋,纹丝不动。
大殿中,老者闭了闭眼,低声喃喃:“世儿......”
他叹息,终究说不出“你跪下吧”这句话。
他已老,而这跪拜之礼,本应由他们这些老家伙来扛,不该让年轻一代为他们承担这种低头的动作。
女子神色也愈发复杂,沉默良久,终于缓缓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些许沉重:
“我是临渊一脉当代族主,这个仪式,由我来执行,最合适。”
她眼神坦然,身姿稳重。她知道,这是一次决定命运的转折,而她,理应站出来。
可话音刚落,周青却淡淡摇头,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
“不,就他来。”
“我要的,不是你们强压下的跪拜。”
“我要看见,他是否真的愿意,真正明白,这一跪代表的东西。”
场中寂静一片。
那女子望向周青,又望向仍旧站立的银甲青年,最终没有再言语,缓缓退后一步。
周青缓步前行,走到那位青年面前,他的身形并不高大,但那一身紫色雷霆缠绕之下,却似高耸云天。
“你这一跪,不是为我。”周青淡声道。
“是为你恕归一脉的未来,为你自己,为你将来统御天下的机会。”
“你若不跪,就永远是如此残域中的一个落败鸟族遗子。”
“你若跪下,日后天高,你可随意飞行。”
青年定定看着周青,片刻后,他终究缓缓开口,喉咙有些沙哑,却依旧透着一股棱角未折的锋意,一字一顿地问:
“驺吾一脉,你是要灭,还是收?”
这一问,让众人微怔,都未曾料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
但周青没有半点犹豫,声音落下:
“收。”
银甲青年眉头一动,声音更重几分:“像对我们这样?”
周青点头,答得简洁坦然:
“若是你等俯首追随,那对他们——就是强行收。”
他顿了顿,还未说完,银甲青年却已直接打断他的话,声音愈发干脆:
“只要驺吾一族地位永远在我们之下,那就可以。”
这句话一出,恕归一脉许多族人眼中神色波动,既惊又异。
周青闻言,嘴角轻扬,果断点头:
“可以。”
下一息,银甲青年缓缓弯下膝,扑通一声,单膝跪地,雷音在他身上翻滚不休。
他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只是平静开口:
“我恕归鸟临渊一脉——”
“愿追随。”
“我宿明世,愿意追随在尊主左右——”
“尊主只要遵循方才诺言,指哪,我宿明世,打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