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广德这股骤然崛起的祸水,其涟漪迅速扩散,冲击着东南乃至更广大地域的权力格局,首当其冲的,便是名义上管辖山阳盐场所在区域的山南东道节度使周恒。
周恒年近五旬,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他赖以维持权势的,一是掌控部分江淮漕运节点,二是辖区内几处大盐场的税收。吴广德的崛起,如同一把钝刀子,狠狠割在了他的命脉上。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节度使府内,周恒将一份急报狠狠摔在地上,面色铁青。急报上写着,吴广德麾下又一艘伪装成渔船的哨船,在江口公然拦截了一艘运送丝绸前往楚地的官船,守军追击不及,反被其引入暗礁区损了一艘快艇。
“大帅息怒。”心腹幕僚低声劝道,“那吴广德狡诈如狐,熟悉水道,兼有海寇为耳目,实在难以捕捉其主力。先前尝试招抚,又被他戏耍,白白助长其气焰……”
周恒烦躁地踱步。他何尝不想全力清剿?但麾下能战之水师本就不多,还要分兵保障主要漕运线路的安全。若倾力去剿吴广德,万一老巢被其他势力趁虚而入怎么办?楚王在西南虎视眈眈,北面的齐王也不是善茬。更让他憋屈的是,吴广德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行事极有分寸,只劫掠官船和中小世家,对那几个与周恒关系密切、拥有重兵的当地豪强大族,反而秋毫无犯,甚至偶有“礼物”奉上。
“传令下去,”周恒最终疲惫地摆摆手,“加强主要港口和盐场守备,沿江增设哨卡。至于吴广德……暂且严密监视,没有十足把握,不得轻举妄动。”他选择了保守的防御策略,这无异于默认了吴广德在其势力边缘的存在,只求这伙贼寇不要闹得太过分,将这块烫手山芋暂时捂在自己手里。
与此同时,荆州,楚王赵琛的王府内,关于如何对待吴广德的争论也正在进行。
“大王,吴广德此獠,骚扰江口,劫掠商船,断我财路,实乃心腹之患!应即刻派水师精锐,会同周恒,东西夹击,一举荡平!”一名武将慷慨陈词。
“李将军此言差矣。”首席幕僚苏晏缓缓开口,他得到了赵琛的授意,“吴广德固然可恨,但其主力盘踞外岛,行踪不定,清剿耗时费力,且极易损兵折将。眼下我大楚首要之敌,乃陈王、秦王之军,兵力不可轻动。”
他话锋一转:“再者,诸位请看,吴广德肆虐之处,乃周恒腹心之地。盐税锐减,漕运受阻,最头疼的是他周恒。我等若此时兴兵,岂非替周恒火中取栗?依在下之见,不妨……暗中遣使,与那吴广德接触一番。”
“接触?与贼寇接触?”有人惊呼。
“有何不可?”苏晏淡然一笑,“此人能于短时间内聚拢数千亡命,控制水道,可见并非庸碌之辈。他需要销赃之路,需要武器粮秣,也需要一个‘名分’来安定内部。而我大楚,需要东南沿海的稳定,需要来自海外的某些‘特产’,或许……也需要一支能在周恒背后制造麻烦的力量。若他能为我所用,至少令其不犯我境,并牵制周恒,岂不胜过劳师远征?”
楚王赵琛端坐主位,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他富甲天下,但战略位置被陈、秦二王压制,若能通过吴广德在东南打开局面,甚至将来以此为契机将影响力渗透到山南东道,无疑是一步妙棋。风险固然有,但与可能获得的收益相比,值得一试。
“苏先生所言,老成谋国。”赵琛最终定调,“此事便由你秘密操办,选派机敏之人,试探吴广德口风。记住,眼下只需保持联系,互通有无,招安之事……容后再议。”他决定将这枚危险的棋子握在手中,静观其变。
而在北方的青州,齐王赵曜的反应则更为直接和警惕。
“查!给本王彻底地查!”齐王对着麾下将领下令,“境内所有私盐贩子、海寇窝点,给本王梳理一遍!凡有与吴广德勾结嫌疑者,立斩不赦!沿海卫所,给本王盯紧了,绝不能让吴广德的触角伸到本王的地盘上来!”
齐王不像周恒那般羸弱,也不像楚王抱有利用的心思。他深知这种底层叛乱对统治根基的腐蚀性。吴广德的“榜样”力量太坏,必须将其影响隔绝在境外。他采取了高压清内部的策略,同时陈兵边境,摆出一副“你敢来我就打”的强硬姿态。某种程度上,齐王的果断,暂时遏制了吴广德势力向北蔓延的势头,但也使得吴广德更加专注于向西方(周恒地盘)和南方(楚王影响区)寻求发展和出路。
就这样,面对吴广德这股突如其来的混乱力量,山南东道节度使周恒选择了隐忍和防御,楚王赵琛选择了暗中接触和利用,齐王赵曜则选择了强硬隔绝和内部肃清。诸侯的不同应对策略,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既限制了吴广德的疯狂扩张,也为他的生存和壮大提供了某种扭曲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