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寒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冷意,卷着细碎的雪花,拍打在普鲁士战争学院的哥特式窗棂上。
常恒裹紧了身上的厚呢大衣,快步穿过校园里铺满落叶的小径,靴底踩在结冰的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咯吱声。距离他抵达德国,不过才三十多天,可那初到柏林时的新鲜与轻松,早已被学院里密不透风的课程压得荡然无存。
清晨六点的阶梯教室,已经坐了大半学生。常恒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从帆布包里掏出厚厚的《军事地理学》讲义——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德语批注,有些地方还画着简易的地形图。
他刚翻开书,前排两个金发碧眼的男生就转过头来,嘴角挂着轻慢的笑。“瞧,我们的‘东方小矮子’又来抢第一排了。”其中一个男生用德语说道,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
常恒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他知道“东方小矮子”这个绰号,从他入学第一天起就跟着他——十六岁的年纪,在一群平均年龄二十岁以上的学员里本就显得稚嫩,尽管他已经有一米七的身高,可在普遍高大的欧洲学员面前,还是成了被调侃的对象。更别说他初来乍到,德语带着口音,第一周的战术理论课上,甚至没跟上教授讲的案例,笔记记得乱七八糟。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另一个男生伸手想去碰常恒的讲义,常恒却猛地抬眼,眼神里的冷意让对方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在甘肃从小到大接受的特务教育可不是吃素的,那些摸爬滚打、近身格斗的训练,可不是用来糊弄自己的。
开学第二周,就有两个学员觉得他“好欺负”,堵在宿舍楼道里想霸凌他。常恒没废话,三两下就把人撂在了地上,其中一个人的胳膊还被他拧得脱了臼。
从那以后,明面上的霸凌没了,可暗地里的小动作却没断过——有人故意把他的讲义藏起来,有人在他的咖啡里加过盐,还有人在课堂上故意撞翻他的墨水。
可这些阴损招数,在常恒眼里不过是小儿科——特务训练里,比这更龌龊的手段他都见识过,每次都能不动声色地化解,甚至反过来让搞小动作的人吃个暗亏。久而久之,那些人也明白,这个看似文弱的东方少年,不是个软柿子。
八点多时,战术理论教授抱着一摞地图走进教室。“今天我们讲解上一次世界大战的经典案例”教授边打招呼边将案例地图铺开用磁铁固定在黑板上。在喝了一口咖啡之后,开始了上课。
常恒听得格外认真,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他以前在甘肃的军官学校也学过军事理论,可那些知识大多是照本宣科,既没有如此细致的战例分析,也没有结合地形、气候的深度解读。
用他自己的话说,以前接受的军事教育,简直就是“小儿科”。即便他靠着脑海里的“系统”,把学习天赋调到了极致——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快速理解的逻辑思维,可面对普鲁士战争学院这种高强度、广博且注重应用的教育模式,还是觉得拙襟见肘。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常恒没有去食堂,而是直接去了图书馆。他从背包里拿出面包和牛奶,一边啃一边翻着《欧洲近代战争史》。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翻书声。他看着书中拿破仑的奥斯特里茨战役地图,手指在上面模拟着军队的调动——以前他只知道拿破仑是个伟大的军事家,可直到现在才明白,那场战役里的兵力部署、兵种协同,每一步都藏着精妙的计算。
下午是体能训练课。在操场的障碍跑赛道上,常恒跟在一群欧洲学员后面,却丝毫没有落后。
他四点钟就起床了,每天雷打不动的五公里长跑,让他的体能远超同龄人。当他第一个翻过三米高的障碍墙,落在松软的沙地上时,旁边几个原本还在嘲笑他的学员,眼神里多了几分惊讶。
“喂,东方小子,你每天都这么拼吗?”一个名叫汉斯的德国学员走过来,递给他一瓶在这里很时兴的可口可乐。
汉斯是贵族出身,一开始也跟着别人叫他“小矮子”,可上周的格斗训练里,常恒用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把他摔在沙坑里之后,他就再也没嘲笑过常恒。
常恒接过可乐,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打了一个嗝,点了点头:“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混日子的。”
汉斯笑了笑,指了指远处的教学楼:“我听说你每天都住宿舍?我还以为你们东方的有钱人,都会在外面租公寓。”
常恒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父亲常敬之从甘肃通过德国商行寄来的,虽然很宽裕,但他不想浪费时间在通勤上。
宿舍就在校园里,步行到教室只要五分钟,这样他就能把更多的时间用在学习上。“住宿舍方便,”他简单地解释道,“住在学校能多睡一会儿。”
其实他每天只睡五个小时。晚上十点图书馆闭馆后,他会回到宿舍,继续看两个小时的书,直到凌晨才上床睡觉。
第二天四点半准时起床,要么去跑步,要么在宿舍走廊灯下啃着通用学科或军事历史。
日子一天天过去,常恒的努力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有人发现,这个总是坐在前排的东方小子,笔记记得比谁都标准,每次教授提问,他都能准确地回答问题;他刻苦质朴拥有容克贵族的一切美好品质。
十二月初的一天,教授布置了一份战术案例分析作业,要求结合地形和气候,制定一套步兵与骑兵协同的作战方案。
常恒花了两天时间,查遍了图书馆里相关的资料,还特意绘制了一张详细的地形图。当他把作业交给教授时,教授看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忍不住点了点头:“常,你的分析比很多高年级的学员都要透彻。”
那天下午,当常恒在食堂吃饭时,汉斯主动坐到了他对面,手里还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作业。“常,你能帮我看看这份作业吗?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汉斯的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傲慢,多了几分诚恳。
常恒接过作业,认真地看了起来。他指着其中一段文字,对汉斯说:“这里的地形分析有问题,你忽略了河流的走向,骑兵在这里根本无法快速迂回。”
汉斯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常,你简直是一个天才。”
周围的学员们看着这一幕,喊常恒“东方小矮子”人逐渐少了。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甚至开始主动和常恒结交了。
常恒对此并不意外。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嘲笑,也不急于证明自己——他心里清楚,自己来德国的目的,是为了学到真正的军事知识,回去把甘肃的军队发扬壮大,为自己的祖国在接下来纷乱的局势里面挣得一份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