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打着哈欠回来,收拾齐整之后,就带着甄嬛和安陵容去了景仁宫。
一起往外走的时候,她扫了一眼甄嬛,头一眼的时候,她还没注意到,第二眼看过去,就见甄嬛眼眶微红,像是哭狠了。
她站住了脚:“昨儿晚上有人来翊坤宫里骂你了?”
她不可置信的语气,叫甄嬛一下子涨红了脸:“嫔妾就是做噩梦了,梦里稀里糊涂地哭了一场,也,不记得梦见了什么,总之起来以后眼睛就成这样了。”
看着年世兰骤然平静的眼神,甄嬛又气恼又好笑,险些原地跺脚,以示自己的羞恼——娘娘也真是的!总是出其不意地给她完全想不到的反应,真是叫她……又爱又恨!
年世兰狐疑地看着甄嬛:“真不记得梦见了什么了?”
她看着甄嬛的这个眼神,可不像是不记得,倒像是羞于说起。
甄嬛肯定地点点头:“是,真不记得了。”
见年世兰还盯着她看,她刚下来温度的脸,又有了红温的迹象,忙道:“娘娘快上轿撵吧,一会儿该迟到了。”
年世兰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那有什么?本宫又不是第一次迟到了,皇后那老妇早该习惯了。”
甄嬛无奈:“娘娘。”
年世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年纪轻轻的,怎么一把年纪似的。”
她上了轿辇,靠在轿辇上,略微摇晃了一会儿,竟然就这么直接睡着了。
甄嬛走在旁边,观察着她的状态,见她睡得安稳老实,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笑意。
安陵容走在甄嬛身边,也在观察她,见她这般被年世兰牵动着所有情绪,心里微微一叹,有些忧虑,又有些无奈。
以往只是觉得像,没想到,竟然真的是。
只是瞧姐姐的样子,像是还没有意识到。
她的各种念头在心里转了一遍,还是决定顺其自然。
姐姐心智成熟沉稳,如今对娘娘生出了爱意萌芽,纵然暂时不查,也早晚会意识到。
等姐姐意识到了之后,自然会决定好该如何面对这份感情。
到时候,无论姐姐是想要继续还是想要终止,自己不知道,对姐姐来说就是最大的善意和爱护。
安陵容想明白了,便将此事轻松放过,含笑宽慰甄嬛道:“姐姐不用担心,娘娘坐得稳稳的,肯定不会被颠簸到的。”
甄嬛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
她强行把目光从年世兰身上挪开,与安陵容低声说话,终于在到达景仁宫之前,彻底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
三人才进了景仁宫,李静言就忍不住道:“华妃还真是的,不就是侍寝,就非得来晚吗?”
年世兰懒洋洋地坐下来,扶了扶旗头上的珠翠,白了她一眼:“账本算完了?这么闲?”
李静言一滞,嘀咕道:“在算了在算了,都是些陈年旧账,催什么?”
年世兰哼笑一声:“皇后不是想让人分本宫的权吗?本宫很看好你,这些旧账就是本宫给你的考验,算清楚了,本宫自然还有新的差事给你。”
李静言只是听着她这话,就觉得自己的黑眼圈更重了,忙摇头道:“不用了,曹贵人和沈贵人都是聪明人,有什么脏活累活你都叫她们干好了,本宫都是妃了,还干什么活儿?!”
年世兰都被逗笑了,修长的手指虚空点了点她:“齐妃,你可真是……”蠢得本宫都觉得你有点儿可爱了!
李静言被她怜悯的目光看着,颇为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戒备道:“你又想干嘛?我可都按照你的意思查账本了,你少给我找事儿啊!”
年世兰嗤笑一声,送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就看向了空荡荡的主位:“皇后怎么还没来?”
没一会儿,剪秋就出来了:“奴婢见过诸位娘娘,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免了最近的请安,诸位娘娘小主们请回吧。”
年世兰第一个站了起来:“皇后年纪大了,难免总是身体不适,剪秋,你记得给皇后请太医,再转告皇后娘娘,宫里的事情由本宫管着呢,叫她只管安心养病。”
剪秋恭敬行礼:“奴婢会转达华妃娘娘的心意。”
年世兰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对甄嬛道:“走吧,趁着天色还早,陪本宫去到处转转。”
甄嬛应了一声,跟上。
安陵容正要跟上,却被曹琴默抓住了手臂:“安妹妹,姐姐有些话想跟你说。”
安陵容忙看年世兰。
年世兰冷笑了一声,对她道:“你只管放心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本宫直接让人去把温宜带走,让她能更闲一些。”
曹琴默脸色一僵:“娘娘,嫔妾……”
年世兰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对甄嬛道:“走了,一会儿日头出来了就得回去,本宫可不想晒太阳。”
甄嬛柔声应是,快步跟上她。
曹琴默看着年世兰对甄嬛纵容温柔的微笑,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掐进了掌心里,眼底有不甘心一闪而逝。
安陵容看得分明,却不动声色,客气又谦和地询问道:“不知道贵人叫住嫔妾,是有什么指教?”
曹琴默柔声道:“咱们边走边说吧。”
安陵容含笑点头,与她一起出了景仁宫。
两人走出去了很远,安陵容再次问道:“贵人还请有话直说,嫔妾还要回去安排早膳。”
曹琴默怅然道:“娘娘如今用膳,竟然是让妹妹亲自盯着吗?”
安陵容低眉顺眼:“并非娘娘的命令,只是嫔妾出身卑微,又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娘娘的,就想多做点事情,让娘娘和姐姐高兴。”
曹琴默一下红了眼圈:“你这般小心谨慎,让我一下就想起来了当年。”
她哽咽着说了些曾经的伏低做小,谨小慎微,仿佛一步步都走在刀尖上。
安陵容听得动容,但也只是面上动容,心里只有审视和冷笑。
若是从前,她自然能共情曹琴默——家世不显,在宫中处处被人欺负,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说,总觉得仿佛苦难才是正常的,而美好的东西,终究是自己不配。
可如今不同了。
姐姐和眉姐姐自小的交情,却愿意叫她横插一脚,什么都愿意告诉她,还认真询问她的意见,将她当做不可或缺的亲妹妹。
她们从来都告诉她,她聪明,敏锐,她是这宫里头最会看局势,最懂人心的那个。
她们觉得她很好,觉得她配得上世间的一切美好。
就连矜贵自傲的华妃娘娘,纵然有爱屋及乌的成分在,却也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她有用,愿意庇护她,从没有将她当做是姐姐的拖油瓶。
她是个很好的人,值得得到很好的一切。
而这些,是曹琴默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因为,曹琴默此人,看似自卑怯懦,实则自傲自大,野心充盈,这样的人,总觉得她比旁人聪明,总觉得,她缺的从来都是权势和时机,所以她会拼命乘风起,希望扶摇直上九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