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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饶之雨停歇不过半日,整个北直隶地区,尤其是帝都北京及其周边,已然彻底换了一番人间天地。那场蕴含着无尽生机的青色雨滴,仿佛不仅仅是水,更是造化之神笔,挥洒间便改易了山河颜色,重塑了众生百态。

最先感受到翻天覆地变化的,是最底层的升斗小民和街市商贾。

往日里喧嚣嘈杂、总带着几分焦灼气息的粮市、菜市,今日却呈现出一派前所未有的“甜蜜的烦恼”景象。

粮店门前,可谓是“门庭冷落车马稀”。一袋袋饱满得快要撑破麻袋的麦子、稻谷堆在店门口,掌柜的和伙计却蹲在门槛上发愁,唉声叹气。

不是没人买,而是根本卖不动! “老王,还守着你这米铺子呢?瞅瞅这满大街,谁家还缺粮食啊?”一个相熟的街坊拎着一条刚从自家屋檐下瓦盆里摘下来的、尺把长的紫莹莹的茄子路过,笑着打趣。

王掌柜哭丧着脸:“唉,谁说不是呢!这…这仙师一场雨下来,倒是活人无数,可也断了咱的活路啊!你看看这米,再看看这价,都快跌穿地心了,还是没人要!家家户户,甭管是院里犄角旮旯撒把种子,还是墙头瓦罐里落点土,一夜之间都能给你长出够吃三五天的粮食来!谁还来买我这陈米呦!”

的确,放眼望去,街头巷尾,但凡有点泥土的地方,都见缝插针地生长着金灿灿的麦穗、沉甸甸的稻谷、颗粒饱满的黍子,甚至还有不少叫不上名字、但显然能吃的瓜果蔬菜。人们收割这些“天赐之粮”时,脸上都洋溢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和满足。

菜市则更是成了欢乐的海洋, 尽管带着一种过剩的眩晕感。各个摊位前所未有地拥挤,但拥挤的不是顾客,而是货物!

水灵灵、脆生生的大白菜堆成了小山,萝卜个个赛似娃娃膀,翠绿的黄瓜顶花带刺挤满了箩筐,西红柿红得耀眼,茄子紫得发亮,南瓜更是滚得到处都是……这些蔬菜瓜果不仅品相极佳,产量更是骇人听闻,仿佛泥土的肥力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价格?几乎等同于白送!

“新鲜的菘菜嘞!两个大子儿一筐!自己搬走!”

“萝卜!甜脆的萝卜!买一个送仨!”

“大娘,看上这瓜了?拿去吃吧!

家里后院还堆着几十个呢,再不吃要烂地里了!” 叫卖声不再是往日的斤斤计较,反而充满了分享和一种处理“甜蜜负担”的急切。

人们笑着、挑着、拿着,孩子们在摊位间穿梭,手里抓着啃了一半的瓜果,汁水沾满了衣襟也毫不在意。一种久违的、富足才会带来的轻松愉悦气氛,弥漫在整个市场。

酒肆饭馆也迎来了奇特的景象。往日里只有殷实人家才敢时常光顾的地方,如今座无虚席。倒不是人们突然阔绰了,而是原材料成本几乎降到了零——自家产的粮食蔬菜吃不完,拎上一些就能换来厨子的手艺。

菜单上的价格也大幅下调,掌柜的乐得薄利多销,清理库存。寻常百姓也能坐下来,点一两个小菜,温一壶浊酒,享受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好光景。

比物资充裕更让人欣喜的,是身体的焕然一新。

街头巷尾,到处可见神奇的场景:

一个被哮喘折磨了半辈子的老翁,竟然能提着半袋新收的麦子,气不喘心不跳地走回家;

一个瘸了多年的乞丐,扔掉了破棍,虽然走得还不甚稳当,却能帮着人搬运果蔬。

几个面色常年蜡黄的人,如今脸颊红润,嗓门都洪亮了许多,聚在一起一边洗衣一边兴奋地谈论着仙师和通州的事,中气十足;

连以往总是病恹恹、哭声微弱的孩子,都变得活泼好动,在堆满果蔬的街头追逐嬉闹,笑声清脆。

药铺的坐堂郎中清闲得只能看书打盹,外伤用的金疮药、治疗风寒腹泻的草药无人问津。

人们见面问候,从“吃了么”变成了“您老气色真好!”、“您这老寒腿利索多了!”。一种蓬勃的生命活力,取代了往日笼罩在贫苦民众头上的暮气。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好得超乎想象的局面,北直隶各地的官府,尤其是顺天府及其下辖各县,在经过最初的震惊和无措后,迅速开始调整策略。

以往,他们的主要精力是弹压饥民、维持治安、征收那永远收不齐的钱粮。如今,这些老大难问题仿佛被仙师一巴掌拍没了。

衙役和底层官吏们接到了新的、听起来有些古怪却令人愉快的指令:

疏导交通:因为摆摊售卖过剩果蔬粮食的民众太多,堵塞了街道,需要派人引导,划分区域,既让百姓方便交易,又不影响车马通行。

处理丰收纠纷:张家院子里的南瓜藤爬到了李家,结的南瓜算谁的?王家屋后野生出的麦子被赵家割了,引发口角……这类以往难以想象的“丰裕带来的烦恼”,成了衙役们调解的新内容,往往引得围观者哄笑,最后多以平分了事。

组织公共收获:官府开始组织人手,收割那些在官道两旁、公共绿地、无主荒地上疯狂生长的粮食果蔬。收获的粮食一部分入库备用,一部分则直接就地分发给孤寡老人或仍需帮助的流民。这项差事虽然劳累,但看着堆积如山的收获,官吏们心中也充满了成就感。

维持新秩序:严厉打击极少数趁机囤积居奇、欺行霸市、或偷窃他人劳动成果的行为,确保仙师带来的恩泽能公平惠及大多数人。

总体而言,底层官府的心态是顺势而为,乐见其成。新政推行阻力大减,民生改善显而易见,他们的工作反而变得简单而有成效。对于云茹和朝廷的旨意,执行起来自然顺畅了许多。

北京城外的近郊农村,更是如同仙境。

田野里,金黄色的稻浪麦海连绵起伏,穗头饱满得低垂至地;菜畦里各种蔬菜挤挤挨挨,绿意盎然,果实累累压弯了枝茎;果园里,各类水果挂满枝头,香气四溢。

农人们忙碌地收获着,脸上笑开了花,计算着今年的收成不仅足以缴纳所有赋税,还能留下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丰厚盈余,盖新房、娶媳妇、送孩子读书……这些曾经的奢望都有了实现的可能。

以往需要精心伺候的土地,如今变得格外慷慨。农人们甚至开始自发地整理沟渠道路,修缮农具,计划着来年如何能更好地利用这“神仙地力”。乡村里弥漫着一种安心、富足、充满希望的喜悦气氛。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欢欣鼓舞。 那些昔日靠囤积粮食、放印子钱、操控物价牟取暴利的粮商、大地主和高利贷者,此刻如同遭遇灭顶之灾。

他们仓库里的粮食变得一文不值,无人问津;他们的佃户不再迫切需要租种土地或借贷度日;他们的财富和影响力正在急剧缩水。

他们躲在深宅大院里,看着窗外民众的狂欢,内心充满了怨毒和恐惧。但他们不敢发声,赵文博和鳌拜的下场如同利剑悬顶,让他们只能将不满深深埋藏,暗中咬牙切齿。他们的怨恨,从粮食本身,转移到了彻底颠覆他们生存法则的丰饶本身。

也有一些士人,在欣喜于民生改善之余,内心深处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这一切都构建于那位仙师一人之力上。如此丰饶,可持续否?

若有一日仙师离去,或心情不悦,这眼前繁华是否会如泡影般破灭?这种依赖,是否过于脆弱?但这念头太过大逆不道,且与眼前实利相悖,只能深藏心底。

基本生存需求被极大满足后,一些新的欲望和需求开始悄然萌芽。人们对衣物、器具、居住环境有了更高的要求,对识文断字、了解外界产生了兴趣……这些悄然生长的念头,正在为未来的社会变化埋下种子。

总而言之,北直隶大地,在经历了一场神话般的甘霖之后,陷入了一种物资极大丰富、身体普遍康健、民心总体安稳的奇特而繁荣的状态。丰饶二字,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概念,而是化作了家家户户吃不完的粮食果蔬、百姓脸上健康的红晕和洋溢的笑容。

云茹的威望,在这场普惠众生的恩泽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尽管水下仍有暗流潜藏,但至少在阳光下,一片欣欣向荣的盛世图景,已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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