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钟鼎的余音还在孔庙的琉璃瓦上嗡嗡作响,香炉里升腾的青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瞬间凝滞。
汤化龙那双刚刚睁开的眼,倒映出一个让他肝胆俱裂的身影。
来者,张作霖。
这位奉天之主,东北的土皇帝,此刻就像一头闯入瓷器店的猛虎。
他那身定制的将官呢军装,风纪扣都懒得扣,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衣,嘴里斜叼着一根哈德门香烟,火星在清晨的微光中一明一灭。
他身后,是面如冰霜的郭松龄,再往后,是一队挎着德制毛瑟手枪的黑衣宪兵,眼神锐利得像是要活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哐当!”
一声巨响,不是奉军的枪,而是某个胆小的遗老没站稳,碰倒了身边的香案。
这一下,仿佛按下了暂停键,整个孔庙大成殿前,死一般的寂静。
百余名刚刚还义愤填膺,准备跟着汤化龙“清君侧”的士绅名流,此刻一个个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生怕被那道如狼似虎的目光扫到。
嘴上都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
他们敢骂张作霖,是因为觉得张作霖远在关外,天高皇帝远。
可谁能想到,这主儿玩了个闪现,直接空降到他们脸上了!
汤化龙脸色煞白,但毕竟是前清的立宪派领袖,场面人。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往前一步,拱手作揖,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张大帅,此乃祭祀先师孔圣之地,非军旅喧哗之所。不知大帅何故……擅闯圣庙?”
“擅闯?”张作霖嗤笑一声,吐出一口浓烟,烟雾在他和汤化龙之间缭绕,像一道分界线。
“汤议长,你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你们在这儿背着老子开批判大会,给老子罗织罪名,就差给老子扎个草人插银针了,还不许老子过来旁听一下?”
他一步步走上祭台,皮靴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看都没看汤化龙,径直走到那尊巨大的青铜鼎前,一把从里面捞出那份还在燃烧的《讨逆文》。
“张氏暴虐,亵渎礼乐,实为国之厉鬼……”张作霖一字一顿地念着,脸上笑意更浓,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念完,他两手一撮,“刺啦”一声,那份凝聚了汤化龙全部心血的祭文,连同那些遗老遗少的“忠肝义胆”,瞬间化作两片。
“写得不错,文采飞扬。”张作霖随手将碎纸扔回鼎中,看着它们化为灰烬,“就是不知道,这玩意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枪使?”
汤化龙气得浑身发抖:“你!张作霖!你这是对圣人、对礼法的公然践踏!”
“礼法?”张作霖猛地转身,一脚踹在供奉着三牲祭品的红木供桌上!
“轰隆!”
整猪、全羊、大鱼连同盘碟果品滚了一地,沾满了尘土。
在场众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不少老头子吓得心脏病都快犯了。
“老子就来告诉你,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礼法!”张作霖指着地上的狼藉,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你们跟老子讲礼法?老子在东北跟小鬼子拼命的时候,你们在哪儿?老子整顿奉天金融,让老百姓手里的票子能买到粮食的时候,你们在哪儿?你们这帮读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的玩意儿,除了摇笔杆子骂人,背后捅刀子,还会干什么?”
他环视全场,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你们说老子没道?老子的道,是东三省的工厂烟囱冒着烟,工人有活干!老子的道,是奉天兵工厂的炮弹一天能产几千发,让小鬼子不敢轻易炸刺儿!老子的道,是北京城的银元崩盘,百姓快饿死的时候,老子能拿出奉票稳住人心!”
张作霖越说越激动,他走到那尊象征着礼法与传承的巨大青铜鼎前,深吸一口气,双臂猛然发力,竟将那数百斤重的铜鼎硬生生抱离了地面!
“吼!”
他发出一声低吼,青筋在脖颈和额头上暴起。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这哪是军阀,这分明是霸王转世!
“汤化龙,你告诉老子!”张作霖举着铜鼎,双目赤红地瞪着他,“这玩意儿沉不沉?沉!可它能打鬼子吗?能养活人吗?不能!老子的枪炮能!老子的奉票能!这,就是老子的道,谁不服,就用谁的脑袋来祭我的道!”
话音未落,一道只有张作霖能听见、能看见的机械提示音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检测到宿主言论引发强烈精神共鸣,符合“龙兴”核心要义!】
【龙兴领域·终极形态激活!】
【激活效果3:开启临时功能“敌踪预知”(持续时间24小时)!】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张作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仿佛能看透人心,洞察万物。
他缓缓放下铜鼎,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整个大殿都为之一颤。
当晚,紫禁城,武英殿。
这里曾是明清两代皇帝斋戒、召见大臣的地方,此刻却灯火通明,变成了奉军的临时总指挥部。
张作霖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杨宇霆、郭松龄等一众心腹将领分列两侧,神情肃穆。
“报告大帅,城防已全部接管,各要害部门均在我军控制之下。”
张作霖点了点头,眼神扫过地图,忽然开口:“宇霆,你觉得直系那帮不甘心的家伙,会躲在哪儿跟汤化龙他们的人接头?”
杨宇霆沉吟片刻:“大帅,北京城这么大,鱼龙混杂,只怕不好找。依我之见,当先稳住局势……”
“不用那么麻烦。”张作霖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他们就在八大胡同的‘醉春楼’,天字号房。接头暗号是‘今晚有雨’。”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杨宇霆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大帅……您如何得知?”
张作霖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另一边:“松龄,汤化龙这次敢跳出来,背后肯定有日本人撑腰。你猜,他们之间往来的密电,会藏在哪里?”
郭松龄皱眉道:“这……多半在汤化龙的府邸,或是日本公使馆,想拿到手,难如登天。”
“不。”张作霖摇了摇头,语气笃定得仿佛亲眼所见,“副本藏在晋北钱庄‘恒义隆’的地下账房里,夹在光绪二十七年的旧账本中。那里,是他们洗钱的窝点。”
杨宇霆彻底懵了,他看着自家大帅,感觉就像在看一个神仙。
这已经不是情报工作了,这简直是开天眼了!
“天机不可泄露。”张作霖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即发布命令,声音冷冽如刀。
“郭松龄!”
“到!”
“我给你一个宪兵营,立刻带人查封城内十三家与汤化龙暗中勾结的商号,名单我稍后给你。记住,人可以跑,但账本和财产,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是!”
“小刘!”他对着门口的年轻参谋喊道。
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立刻跑了进来:“大帅!”
“你去把北京广播电台给我接管了,找最好的技师,调试好设备。今晚,我要给全北京城的老少爷们,来一场别开生面的‘夜半钟声’。”
深夜,广播站内灯火通明。
被称作小刘的青年参谋拿着一份刚刚由张作霖口授、杨宇霆润色的文稿,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这几页纸,太重了。
杨宇霆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别怕。你念的不是命令,是天命。是大帅,给这座城市定下的新天命。”
零点整。
一阵刺耳的电流嗡鸣声后,全城所有打开的收音机里,同时响起了一个中气十足、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声音。
“北京的父老乡亲们,我是张作霖。本督今日入京,只为一件事:清君侧,除国贼!”
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划破了北京城的夜空。
“本督在此宣布:即日起,凡与外敌勾结,意图出卖国家利益者;凡囤积居奇,扰乱金融,诋毁奉票者;凡煽动叛乱,分裂国家者,一律视为汉奸国贼!一经查实,家产查封,主犯通缉拿办,绝不姑息!”
这番话,没有丝毫文绉绉的修饰,简单、粗暴,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九城之内,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无数盏灯火被点亮,整个北京城,彻底震动了。
西山别院。
汤化龙端着一杯刚泡好的龙井,试图平复白日里受到的惊吓。
收音机里传出的声音,让他猛然抬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啪嚓!”
茶杯脱手,摔在地上,碎成一地瓷片。
大势已去。
夜色更深了,寒风卷着肃杀之气,吹过北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这座古老的都城,在经历了白日的惊魂和午夜的宣告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而在城南的一条小巷深处,“恒义隆”钱庄厚重的门板背后,几盏昏暗的油灯,还在地下金库里摇曳着。
掌柜的正带着伙计,紧张地核对着一本本比砖头还厚的旧账,浑然不知,一张由钢铁和意志编织的大网,正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向他们收紧。
黑暗中,一双双锃亮的军靴已经踏上街石,冰冷的枪栓被无声地拉开,只等待拂晓的第一缕微光,便要撕开这最后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