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东华殿侧厅,寒风如刀,刮得殿内悬挂的宫灯都跟着哆嗦。
北洋元老汤化龙手持一本烫金封皮的《临时约法》,站在高台之上,声带仿佛装了扩音器,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头:“今日法统会议,议决奉系入京为僭越之举,张作霖若不三日内离京,即视为叛国!”他这一套丝滑小连招,显然是演练了无数遍,旨在开场就给张作霖定下死罪。
贵宾席上,英国公使朱尔典爵士端着一杯红茶,镜片后的蓝眼睛里闪烁着满意的光芒。
他用纯正的伦敦腔对身边的随员低语,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傲慢:“秩序,必须由规则守护。而我们,是规则的诠释者。”
廊柱后,一道瘦小的身影正把耳朵贴在冰冷的柱子上,正是张作霖的宝贝儿子,人称小六子的张学良。
他听得手心冒汗,心里直骂娘:这帮老家伙不讲武德,搞偷袭!
人还没到,刀都磨好了,就等大帅一头撞进来,直接盖上“国贼”的戳儿。
就在这时,一声粗犷豪迈、中气十足的嗓门仿佛平地惊雷,直接把殿门震得嗡嗡作响:“谁他妈说老子不能进京?这紫禁城,老子当年剿蒙匪的时候,骑着马就进来溜达过!”
“哐当!”一声巨响,两扇厚重的朱漆殿门被一脚踹开。
张作霖披着一件油光水亮的黑貂大氅,在穿堂风里猎猎作响,活像一头刚从长白山下来的东北虎。
他身后,八名奉军卫兵人手一杆“元年式”步枪,枪口斜指苍天,眼神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冷,瞬间将殿内的虚假斯文撕了个粉碎。
他龙行虎步,皮靴踩在金砖地面上发出“咯噔、咯噔”的闷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与会众人的心脏上。
满场督军,无论是骑墙派还是死对头,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眼神里写满了忌惮。
张作霖径直走上高台,用那双看透人心的眼睛扫视全场,最后像钉子一样钉在了汤化龙的脸上。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指着汤化龙手里的《临时约法》:“汤议长,你念的那个‘法’,是哪个朝廷定的?是袁大头签二十一条的时候定的那个?还是段祺瑞把青岛送给小日本的时候定的那个?这种擦屁股都嫌硬的纸,你还当个宝?”
这话太糙,也太狠,直接把“法统”的底裤给扒了。
汤化龙气得面皮发紫,胡子都翘了起来,怒极反笑:“草莽匹夫,不知礼义!你这是污蔑国体!张作霖,你有枪,但枪换不来冠冕!”
“冠冕?”张作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老子今天就告诉你一个新道理——枪在手,政令才出得了紫禁城的门!”
话音未落,他猛然抬起右脚,穿着军靴的脚带着万钧之势,狠狠踹在了面前那张由整块红木打造、象征着“共和法统”的议会桌上!
“轰隆!”
厚重如棺材板的议会桌被整个踹翻在地,桌上的文书、卷宗、笔墨纸砚,连同朱尔典刚喝了一口的红茶茶盏,漫天飞舞,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惊得站了起来,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督军们,何曾见过如此野蛮直接的政治秀?
这哪里是开会,这分明是砸场子!
朱尔典也霍然起身,脸上维持的优雅彻底崩裂,刚想呵斥,却对上了张作霖投来的、如同狼王般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杀意。
朱尔典心头一颤,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个动作让他自己都感到无比羞辱。
张作霖一脚踩在翻倒的桌沿上,用枪托指着台下那一张张惊愕、愤怒、恐惧的脸,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咆哮:“谁定的法统?是你们这些在租界里喝香槟、签卖国条约的老爷们?还是那些在公使馆里摇尾乞怜的‘精英’?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这北平城里,我张作霖立个新规矩——谁能让关内的老百姓吃上饱饭,谁他妈就是正统!谁不服,老子让他连去八大胡同潇洒的钱都掏不出来!”
就在他吼出最后一句话的瞬间,他脑海中响起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震动。
【“话语权重构”已激活——目标群体:“法统会议”与会者。效果:目标对“权力合法性”的认知发生短暂偏移,偏移方向由宿主言论主导。】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准备起身附议汤化龙的直系大佬齐振勋,正要开口痛斥张作霖“形同叛逆”,却突然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口古钟在他颅内敲响。
他嘴巴一张,说出的话却完全变了调:“大帅……大帅所言,似乎……亦合时势之需。”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懵了。
旁边一位湘系督军更是面露迷茫,喃喃自语道:“是啊……我湖南子弟的军饷都拖了三年了,百姓饿殍遍野……这张大帅若真能安民,一个名分又算得了什么?”
“说得对!法统能当饭吃吗?”
“我手下那帮兵,再不发饷就要哗变了!”
殿内风向瞬间逆转。
汤化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指着那群忽然“倒戈”的督军,惊怒交加地嘶吼:“你们都疯了吗?这是妖言惑众!是赤裸裸的武力胁迫!”
可他越是声嘶力竭地辩驳,越感觉自己的声音空洞无力,像是站在风雨飘摇的甲板上对着飓风呐喊。
而张作霖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惊雷贯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深深地砸进每个人的骨髓里。
这场所谓的“法统会议”,最终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不欢而散。
张作霖大步流星地走出东华殿,小六子立刻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崇拜和兴奋:“爹!您太牛了!外头现在都传疯了!说您在紫禁城里舌战群儒,一脚踹翻了‘卖国桌’,连那个英国公使都吓得直抖腿!”
张作霖闻言,咧开大嘴哈哈大笑,一把将小六子揽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翻身上马。
他勒住马缰,环顾着暮色四合的紫禁城,声音传遍了整个宫门广场:“传我的令!通告全城——即日起,废除厘金,让南北货运畅通无阻!取消所有洋行免税特权,洋人也得给老子纳税!成立稽查队,查封所有走私大烟土的账本!十三道安民令,一个时辰之内,给我贴遍京城九门!”
命令如山,奉军传令兵们轰然应诺,策马四散而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东交民巷,英国公使馆。
“啪!”一声脆响,一只上好的骨瓷茶杯被狠狠砸在波斯地毯上。
朱尔典面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不是军阀……他是一场瘟疫,一场会传染的瘟疫!”
镜头拉远,北平的街头巷尾,无数百姓正蜂拥着围观刚刚张贴出来的告示。
识字的人大声念着,不识字的人竖着耳朵听。
当听到“废除厘金”、“洋人纳税”时,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一个在城根下缩了半辈子的老乞丐,听完告示后竟跪在地上,涕泪横流,朝着紫禁城的方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老天爷开眼了……百来年了……总算有个不怕死的,敢动那帮洋大人的钱袋子了!”
而在城南的一处墙根下,不知是哪个热血的学生,用一块黑炭,歪歪扭扭却又力透墙背地写下了一行大字:
“枪在手,政令出——大帅语录第一条。”
北平城头,风云初起,一场由张作霖掀起的风暴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全城。
民众的欢呼与旧势力的诅咒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狂野的交响。
然而,所有人都还没意识到,这场风暴的真正中心,并不在紫禁城,也不在喧闹的街头。
真正的雷霆,正在另一处无声地酝酿。
对于那些习惯了在幕后操纵一切的势力而言,张作霖踹翻的不仅仅是一张桌子,更是他们在中国经营了数十年的利益链条。
这种挑衅,绝不可能只换来几句咒骂。
东交民巷,英国公使馆深处的密室里,一盏煤油灯光线昏黄,将朱尔典爵士的脸映照得阴晴不定。
他面前的桌子上,刚刚被译电员送来一份加急电报,发信地址是——伦敦,唐宁街。
电报的内容很短,却让整个密室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朱尔典死死盯着那几行字,许久,他抬起头,眼神里再无此前的傲慢,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话筒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带着浓重口音的日语。
朱尔典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墙外的幽魂:“松本君,我想,我们有共同的麻烦了。那头‘东北虎’,似乎不想再被关在笼子里了。”他顿了顿,拿起桌上另一份文件,“而且,我刚收到上海那边传来的消息,华尔街和伦敦金融城的朋友们,对他今天颁布的‘安民令’,非常、非常地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