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木牌子。”王化一的表情混合着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牌子上就八个字——本摊食材，来源可查。那架势，嚯，不知道的还以为菜市场开进了御膳房，个个都恨不得给自己家的白菜萝卜贴上个‘皇家认证’的金标呢！”
张作霖把烟斗在桌角磕了磕，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叫什么事儿？
他搞个铁血审计，本意是杀鸡儆猴，把那些伸向军饷和公款的黑手给剁了。
怎么这股风刮着刮着，还刮出新花样，刮到菜市场去了？
这帮卖菜的，难道也吃回扣了？
不等他想明白，办公室的门“哐”一声被撞开，唐子义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挂着见了鬼似的表情：“大帅！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妈了个巴子的，嚷嚷啥？天塌下来了？”张作霖没好气地吼道。
“比天塌下来还邪乎！”唐子义喘着粗气，一口气把话说完：“城里那帮商会的大老板们，自己凑了个什么‘同业互审会’，就跟咱们审计处学的，每月自己查自己的账，查完了还贴大门口公示！这还不算完，南城那边，老百姓自己组了个‘夜巡查账队’，一个个提着灯笼，揣着算盘，天天晚上在街上溜达，专盯着军营伙房和市政工程的料场，说是要帮帅爷您看着，谁敢偷工减料，就用算盘珠子把他崩死！”
唐子义越说越激动：“帅爷，您猜怎么着？现在根本不用咱们的人去查，那帮贪官污吏还没等伸手呢，就被街坊四邻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家门口天天有人‘路过’，那眼神，跟x光似的，谁顶得住啊！”
张作霖听完，先是愣了三秒，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得整个帅府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哈哈哈哈！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老子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一千只用来抓人的手，而是这一万双，十万双，用来盯着他们的眼！”
这股席卷奉天的“查账风暴”，也吹进了南市最寻常的巷陌。
赵四小姐陪着父亲，奉天商会会长赵庆华，在南市走访。
刚拐进一条胡同，就看见一家豆腐坊门口围着一圈人，对着墙上贴着的一张大纸指指点点。
她好奇地凑过去，只见那张纸上用毛笔工工整整地写着：“二月初九，本店进黄豆三十斤，单价一钱二，共计三两六钱。进石膏二斤，单价八分，共计一钱六分……”账目清晰得就像是刻在石头上一样。
赵四小姐拉住正忙着打包豆腐的老板，轻声问道：“老板，您这是何苦？自家的生意，何必弄得人尽皆知？”
那老板闻言，擦了把汗，苦笑着指了指斜对面的铺子，那里大门紧锁，贴着封条。
“小姐，您是不知道啊。上个月，就那家酱园子，老板心黑，往酱油里兑水，还虚报了买豆子的成本。结果呢？被隔壁几个老街坊，硬是拿着算盘给对出来了！人证物证俱在，当天下午审计处的人就来了，铺子一封，人直接拉去啃窝头了。我这小本生意，可不想落得那个下场。现在这样，我心里踏实，街坊们买着也放心，这叫啥？哦，对，双赢，这叫双赢！”
正说着，巷子里传来一阵孩童的嬉闹声。
一群七八岁的孩子，正围在空地上玩游戏。
他们用粉笔在地上画了一个个格子，模仿着账本的模样。
一个虎头虎脑的胖小子，手里拿着两块石头敲得“啪啪”响，模仿着算盘，嘴里还奶声奶气地喊着口号：“你贪一钱，我算一钱！贪够一两，砍你脑壳！”
另一个瘦点的孩子则扮演被审查的“贪官”，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嘴里喊着：“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赵庆华看着这一幕，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对女儿感叹道：“你看，张大帅这一套雷霆手段，比让这些孩子读十年圣贤书里‘廉洁奉公’四个字，还管用啊。”
帅府之内，气氛同样热烈。
郭松龄手里的报告只有薄薄一页，但分量却重如千钧。
他声音洪亮，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报告大帅！自新规推行以来，本月军需腐败相关案件，共计……零起！兵工厂生产效率，在肃清了内部蛀虫后，环比上月再度提升百分之十二！最关键的是，民众举报量，对比上月下降了六成！”
张作霖眉头一挑：“怎么？老百姓不敢举报了？”
“不！”郭松龄猛地抬头，眼中精光四射，“根据我们的回访，大部分的回答是——因无案可报！”
话音未落，张作霖眼前的空气中，熟悉的蓝色光幕再次闪烁起来，上面的字符清晰无比：
【规则敬畏值：96（民众对规则的遵从度与敬畏感已达极高水平）】
【组织效率增益（固化）：+32%（因腐败内耗降低，组织执行力与资源利用率大幅提升）】
【制度威慑增益（固化）生效：腐败行为发生率-15%】
张作霖一拳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巨响，但脸上却满是狂喜：“看见没！都给老子看清楚！现在，不是老子一个人在管这个奉天城了，是——规矩！是这天杀的规矩在管奉天！”
王化一适时上前一步，躬身道：“大帅，既然民心可用，属下斗胆提议，可将这‘透明账册制’，从商界和军需，进一步推广至教育、医疗、市政工程等所有公共领域。同时，设立‘全民监督奖’，凡举报查实者，奖励罚没款项的两成！无论是学生、医生还是工匠，只要发现问题，皆可参与。为了保护举报人，咱们可以设立‘投箱制’，匿名上报，让监督无死角！”
“行！”张作霖毫不犹豫，抓起笔就在一份早已拟好的文件上龙飞凤舞地签下大名，“就照你说的办！老子倒要看看，从今往后，谁还敢说咱们东北是蛮荒之地？老子就要把它变成全国，不，全世界——最讲理的地方！”
《奉天全民监督条例》就此颁布，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再次在全城激起千层巨浪。
夜深了。
帅府办公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张作霖独自一人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没有看文件，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
突然，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但这一次，内容却让他浑身一震。
【检测到“规则内化”社会现象，民众行为已开始自发趋向合规，声望转化系统进入“自循环”增长阶段。】
【解锁隐藏成就：治世之基——“吏不敢贪，非不能也，乃不欲也”。】
“民不敢贪，非不能也，乃不欲也……”张作霖喃喃自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涌上心头。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奉天城的街道灯火通明，一片祥和。
忽然，他看到一队年轻人，看穿着打扮像是城里新学堂的学生，正举着一个大算盘，围着一根新立起来的路灯，对着一张电费单子七嘴八舌地计算着什么。
寒风中，他们脸颊冻得通红，但眼神却无比明亮。
张作霖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复杂的微笑。
“老子当初吹过的牛，好像……一个个都成了真。”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感慨，“可这回，不是系统硬塞给老子的，是——他们自己信了。”
他的目光缓缓上移，越过灯火辉煌的街道，望向那巍峨的奉天城墙。
在新建的探照灯雪亮的光柱下，城头之上，不知何时被人新刻了八个遒劲的大字，在寒冷的雪夜里熠熠生辉：
规矩立处，便是奉天。
然而，就在这片看似已经由“规矩”牢牢掌控的土地上，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一些不属于账本、不属于金钱的“坏账”，正在悄然滋生。
二月十一日深夜，刚刚成立不久的奉天审计厅灯火通明。
新任的审计厅厅长，一位从前清户部挖来的老账房先生，正心满意足地看着一整墙的卷宗。
一切都井井有条，每一笔款项都清清楚楚，整个奉天城就像一个严丝合缝的巨大齿轮，在“规矩”的驱动下精准运转。
他呷了一口热茶，长舒一口气。明天，又将是完美无缺的一天。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猛地从走廊尽头传来，由远及近，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决绝，狠狠地砸碎了这深夜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