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光景,弹指而过。
这七天里,关于长白山黄家老祖不仅成功渡过那骇人听闻的“天仙劫”,更广发“黄仙帖”,邀约东北各路仙家共赴“天仙宴”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秋风,刮遍了关外每一处有灵性的山坳、老林、洞府。传递消息的,不仅仅是黄家的子弟,还有与黄家交好的胡家、常家等,甚至一些独来独往、但道行高深的老家伙,也收到了那份带着独特檀香和古老气息的请柬。
更让精怪们议论纷纷、心神震荡的是,就在七日前,长白山上空,云层翻涌,一道巨大无比、几乎遮蔽了小半个天际的黄鼠狼虚影再次浮现!那虚影比之前渡劫时更加凝实,周身环绕着难以言喻的祥和光晕,虽无声响,但其意自明,所有有道行在身的精灵鬼怪,只要抬头,皆能“听”见那回荡在灵识中的宣告:
“吾,黄仙祖,蒙天垂怜,侥幸度过天仙之劫。今于长白山黄仙城设‘天仙宴’,诚邀四方仙友,七日后共聚,以贺天道,以叙情谊。”
这份排场,这份神通,坐实了黄仙祖已是真正的“天仙”道行,再非寻常地仙可比。一时间,整个东北的“精怪”世界都为之骚动,无论是深山潜修的老怪,还是刚刚开了灵智的小精,无不以收到请柬、能赴此宴为荣。
第八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长白山的晨雾,那座坐落于无人区深处、已被改造得焕然一新的黄仙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喧嚣。
一道道形态各异的身影,或驾驭阴风,或徒步而行,或从云中降下,或自地底钻出,络绎不绝地汇聚到那巍峨的、缭绕着若有实质般白色云气的城门前。原本还有些市井烟火气的黄仙城,此刻望去,只见层叠的楼阁飞檐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五百座殿宇鳞次栉比,十余座主殿气象万千,琉璃瓦在阳光下流淌着金辉,玉石阶散发着温润光华。这哪里还是什么精怪聚集的城池,分明是传说中仙人们居住的天宫落入了凡间!
“嘶……这,这真是黄老哥的地盘?”一位拄着蟠龙拐、胡须雪白的胡家老者,望着眼前仙气盎然的景象,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他记得百年前来过一次,那时虽说也挺热闹,但绝无此等气象。
旁边一位身着素衣,面容清冷的美妇人,是白家的一位长老,她微微蹙眉,感应着空气中那浓郁却不逼人的灵韵,低声道:“黄老祖……这是得了大造化,连根基之地都彻底蜕变了。此等手笔,匪夷所思。”
更多的精怪,尤其是那些道行几百年、上千年的,更是看得目瞪口呆,连走路都小心翼翼起来,生怕踩坏了哪块地砖,碰掉了哪片瓦当。它们交头接耳,议论声中充满了惊叹与敬畏。
“瞧瞧这柱子!怕是比俺洞府门口那棵老松还粗!”
“这云彩咋跟棉花似的,踩上去软不软?”
“快看那边大殿顶上的珠子,晚上会不会自己放光啊?”
城门口,二十名早已安排好的黄家子弟,身着崭新的统一服饰,精神抖擞地站在两张长长的条案后,面前铺开了厚厚的大红礼簿。他们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矜持笑容,迎接各方来客。
“吉时已到,请各位仙友依序登记,献上贺礼,我家老祖自有回礼相赠!”一位领头的黄家子弟运起修为,声音清越,传遍四方。
早已等候在外的各路仙家立刻排起了长队,虽说都是些山野精怪,但此刻倒也秩序井然。能来此地的,至少都是有些年头道行的,谁也不想在黄仙祖的天仙宴上失了礼数。
“黑瞎子岭,熊黑,献上……献上五百年份的‘黑瞎子灵芝’一株!”一头化作黑壮汉子模样的黑熊精,有些笨拙地捧出一个木盒,瓮声瓮气地说道。他显然有些紧张,声音都打着颤。
负责登记的黄家子弟微笑着接过,高声唱喏:“黑瞎子岭熊黑仙友,贺礼,五百年黑瞎子灵芝一株——!”旁边另一人则立刻捧出一个略小一些的锦盒,递给熊黑:“老祖回礼,三百年份‘血参’一支,聊表谢意。”
熊黑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那参体如血色,顿时喜得咧开大嘴,连连作揖:“多谢老祖!多谢老祖!”
这手笔!上来就是三百年份的血参做回礼!后面排队的仙家们眼睛都亮了,纷纷检查自己带来的礼物,生怕不够分量。
“卧老虎沟,狼家,献上完整‘狼王牙’一对!”
“登记——卧老虎沟狼家仙友,贺礼,狼王牙一对!回礼,四百年份‘灵草’三株!”
“蜘蛛洞,吴老大,献上……献上俺们姐妹辛苦采集的‘千年蛛丝’一匹!”
“登记——蜘蛛洞吴老大仙友,贺礼,千年蛛丝一匹!回礼,可滋养阴魂的‘灵液’一瓶!”
唱喏声此起彼伏,贺礼琳琅满目,多是些深山里罕见的天材地宝,年份足,品相好。而黄仙祖的回礼也丝毫不吝啬,皆是价值相若甚至略高一筹的灵物,让每一位献礼者都眉开眼笑,觉得脸上有光。
轮到东北仙家中底蕴最深厚的几家时,气氛更是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胡家来的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献上了一块通体火红、隐隐有凤凰纹路的“木芯”,此乃炼制辟邪法器的顶级材料。
白家献上的是一株生长在极阴之地的“灵草”,据说有吊命奇效。
常家蛇仙的代表,则捧出了一枚散发着寒气的“万年冰”,光是靠近就让人灵魂感到一阵清凉。
柳家的代表不甘示弱,献上的是能解百毒的“七色毒内丹”。
灰家的老祖亲自前来,送的是一对闪烁着土黄色光芒的“内丹精珠”,蕴含精纯的大地精气。
紧随其后的虎家、鹰家、蜈蚣家、黑熊家、棕熊家等,也纷纷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什么“虎煞”、“鹰喙”、“百足毒丹”、“熊王胆”、“罴祖掌”等等,无一不是寻常精怪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天宝”级别之物。
负责登记的黄家子弟嗓子都快喊哑了,但精神却愈发亢奋,每一件重宝的名字被唱出,都引来周围一片低低的惊呼和羡慕的目光。黄仙祖的回礼自然也更为厚重,都是五百年起步的珍品,甚至偶尔还有接近千年的灵物出手,彰显着天仙的底蕴与气度。
近八百名野仙,竟无一人空手而来,贺礼堆满了旁边的偏殿,宝光氤氲,灵气冲天。
登记完毕,众仙家在黄家子弟的引导下,怀着朝圣般的心情,穿过层层殿宇,走向那座最为宏伟、被七十二根盘龙金柱环绕的主殿。
踏入殿门的瞬间,所有喧哗戛然而止。
大殿开阔得仿佛自成天地,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穹顶那玄奥莫测的星图。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大殿尽头,那九级高台之上的两张座椅吸引。
然而,当看清座上之人时,几乎所有仙家,包括胡、白、常、柳等家的长老,心头都是猛地一凛,瞳孔收缩。
只见那象征着最高权柄、通体玄黑、龙虎之气盘绕的主座之上,端坐的并非今日的主角黄仙祖,而是那位一身朴素旧衣,面容平静,眼神却深邃如古潭的——闵爷,闵政南!
而今日渡劫成功、举办天仙宴的正主黄仙祖,此刻却安然坐在侧手边那张略小一些的白玉座椅上,神态恭敬,并无丝毫不悦。
这一幕,比之前看到仙宫般的城池,更让众仙家感到震撼!黄仙祖已是天仙之尊,竟仍甘居此人之下?!这闵爷的威势,究竟到了何种地步?联想到关于他麾下那些恐怖存在的种种传闻,以及他抬手间镇压黄仙老祖的传说,所有精怪,无论道行高低,心中都升起一股无法抗拒的敬畏。
短暂的死寂之后,不知是谁带头,近八百名仙家,包括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各家老祖、长老,齐齐躬身,声音汇成一股洪流,在这宏伟的大殿中回荡:
“参见闵爷!”
“恭喜黄仙祖,贺喜黄仙祖成就天仙,与天地同寿,福泽绵长!”
声音整齐,带着发自内心的恭敬,尤其是对主座上那位闵爷,无人敢有半分怠慢。
黄仙祖微笑着抬手虚扶:“诸位仙友不必多礼,请起。在下侥幸得道,全赖天恩,亦多谢闵爷护持。今日略备薄酒,与诸位同乐!”
寒暄已毕,黄仙祖亲自引领众人前往宴会地点——一片位于主殿后方,被奇花异草和灵泉环绕的巨大广场。广场中央,整齐地摆放着五十个巨大的酒缸,每一个都有近五十米高,需要数人合抱,缸体呈深褐色,散发着浓郁的酒香和一股令人精神一振的参味。
“此乃我黄家秘藏百年的‘参王酒’,”黄仙祖指着那些酒缸,声音带着几分豪气,“以千年人参为主药,辅以数十种灵材,窖藏百年方成。虽非那已成精灵的人参娃娃所酿,但药力醇厚,于修行亦大有裨益。今日,便与诸位仙友,开怀畅饮!”
说罢,他袖袍一挥,五十个巨大酒缸的泥封同时冲天而起!刹那间,更加浓郁百倍的酒香混合着千年参王的精华之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广场。不少道行稍浅的精怪,只是闻上一口,便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法力都隐隐增长了一丝。
早有准备好的黄家侍从,用特制的长柄木勺,从酒缸中舀出琥珀色的酒液,注入一个个玉碗之中,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位仙家。
上千只形态各异的精怪,人手一碗香气四溢的千年参王酒。在黄仙祖和闵政南他也端着一碗,虽神色依旧平静,但无人敢劝的带领下,共同举碗。
“贺黄仙祖,天仙大道,永享逍遥!”
“贺黄仙祖!”
“也敬闵爷!”
恭贺声、欢笑声、碗盏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场面热烈非凡。精怪们大口喝酒,大声谈笑,言语间除了对黄仙祖的恭维,更多了几分对主座上那位闵爷小心翼翼的奉承。
“闵爷威震关外,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有闵爷在,咱东北仙家,底气都足了几分啊!”
“黄老祖跟着闵爷,那是前途无量……”
酒香氤氲,灵气盎然,这场属于“精怪”世界的顶级盛宴,在这座云雾缭绕的仙宫之中,达到了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