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队看向湘君和吕子乔,语气已无之前的压迫感:“听到了?张伟自己都说不清了!承认是误会了!你们俩!现场混乱就能瞎报警?还‘劫持’、‘IcU’?知道这叫什么吗?好心办坏事!典型的误判导致报假警!”
湘君立刻换上“恍然大悟”和“深深懊悔”的表情,微微躬身:“是,警官!我们…我们太冲动了!当时现场那个状况,张伟突然倒下,新娘被围住拉走…
我们脑子里就只剩下‘出大事了’、‘必须救人’、‘抓住歹徒’…完全被情绪冲昏了头脑!
现在冷静下来,再结合张伟的话…确实是我们观察不周,过度解读了混乱中的拉扯,把张伟自身的问题(晕厥)错误归咎于他人。
给警方添了这么大麻烦,实在是对不起!我们接受任何处理!” 他巧妙地将“篡改监控”的嫌疑彻底消解在“过度解读”和“情绪化误判”之中,态度诚恳认错。
吕子乔也挠着头,一脸“后怕”和“憨憨的懊恼”:“哎呀妈呀!警官您说得对!我们俩就是俩二愣子!一看兄弟倒了,弟妹被拽跑了,血就往脑门冲!
啥也没细想就嗷嗷叫着追出去了…现在想想,那强子虽然看着不像好人,但也不至于光天化日抢新娘啊!误会!纯属天大的误会!我们认罚!认罚!”
王队看着两人“诚恳”认错,动机“纯良”(为朋友),且“受害者”张伟亲自澄清了核心误会。
最关键的是没有证据指向他们恶意报假警或破坏监控(张伟的证词完美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会误判),心中的疑虑基本消散。他挥挥手。
“行了行了!签个字!本次事件定性为‘因现场极度混乱、当事人情绪激动导致的严重观察误判,进而引发错误报警’。
念在你们初衷是关心朋友,主观无恶意,且未造成实质危害,无碰撞、无真正伤者,予以严厉口头警告,记录在案!下不为例!以后遇事给冷静三分钟!别动不动就脑补大戏!” 他特意强调了“主观无恶意”和“错误报警源于误判”,彻底划清了与“故意报假警”的界限。
他又厌恶地瞪向如释重负的小丽和强子:“你们俩!道德问题自己回去掰扯!引发这么大乱子,浪费警力资源!签个字,立刻走!”
一场险些失控的风暴,在张伟窝囊却关键的选择下,被强行按回了“民事纠纷兼乌龙闹剧”的层面,归于沉寂。
走出警局,黄昏了。
湘君、子乔、关谷、悠悠沉默走向黑色奔驰。
车门关闭,隔绝外界。
压抑的沉默弥漫车厢,比来时更显复杂。
刚才审讯室里白局长的出现和那无声的“档案确认”,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余波仍在几人心中震荡。
良久,子乔才猛地一拍方向盘,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我滴个亲娘四舅奶奶…可算特么出来了!
张伟这小子…唉!不过…刚才那位白局…湘君,你…林浔他…”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林浔背景的冰山一角。
唐悠悠长舒一口气,拍拍胸脯,看向湘君的眼神充满了震撼和后怕:“吓死我了…局长都来了…湘君,子乔,你…你们没事就好!” 她不敢多问。
关谷一脸心有余悸,日语都忘了说:“湘…湘君桑,虽然…虽然结局有点…不够痛快…但是,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张伟的选择…还有你…呃…总之,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他语无伦次,显然被刚才白局长对林浔的态度惊到了。
湘君靠在后座,望着窗外流光溢彩却更显疏离的城市霓虹。警局门口白局长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在他脑中闪过,随即被更深的淡漠覆盖。方才在审讯室里那瞬间的错愕和随之而来的、完美的“懊悔”表演仿佛从未发生。
此刻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深海般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索然无味。
白局长的出现和介入,虽然解决了麻烦,却也让他精心引导的“毁灭剧本”彻底偏离了预设轨道,变成了一场更显荒诞的权力默剧。
他拿出平板,屏幕幽光映着他没有表情的脸。指尖悬停在那个标题为《世纪渣女!婚礼现场卷款逃婚,新郎急送IcU!》的文档发送键上,停顿了足足三秒。
子乔从后视镜瞥见湘君的动作,“你……不会…要发吧?”
子乔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干涩。他现在觉得,这位兄弟要是真发了,恐怕引发的海啸会比他们想象的更可怕。
“等张伟首肯。”湘君收起平板,语气淡漠依旧,仿佛刚才惊动局长的人不是他。
子乔最终只是咂咂嘴,发动了车子:“啧…便宜那对狗男女了!不过…张伟那怂样,加上现在这局面…估计也承受不起再起波澜了。算了算了,回家!老子需要喝一杯,不,喝一箱压压惊!”
黑色的奔驰无声地滑入霓虹闪烁的车流。窗外的光影流转,冰冷而华丽,映照着车内各怀心思的沉默。城市的喧嚣被厚重的车门隔绝,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
车内依旧沉默。关谷和悠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放松,也有一丝对张伟未来的担忧,以及对林浔那深不可测背景和反应的深深敬畏。
湘君闭目养神。指尖残留的并非电子屏的冰冷,而是一种计划被意外打断、且最终被更高力量“轻描淡写”化解的、微妙的滞涩感。
脑海中,张伟在电话里那懦弱、混乱、急于撇清“劫持”的证词异常清晰。
保护朋友?’意识深处那片冻原般的理智区漠然地评估着这个理由。
或许有,但更多是懦弱和对更大麻烦的恐惧。
而白局长的介入,则让这场“保护”显得更加…无足轻重。
他提供的选择,张伟的选择,最终都被纳入了一个更庞大、更无形的规则体系中消化掉了
“若是林浔…”这个念头刚起就被掐灭。
林浔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他甚至不会管张伟的事。
但此刻主导这具躯壳的,是名为“湘君”的意志。他对张伟提供了选择,并尊重了(或者说,被迫接受了)张伟那符合其一贯人设的最终决定。
“也罢。”湘君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这场精心编织的、本可导向彻底毁灭的戏剧,最终以一场闹剧般的乌龙收场。
虽然不够完美,不够彻底,但…可控。张伟、小丽、强子,各自回到了他们原本就该在的位置,带着各自的伤痕和污点。而他和子乔,安全脱身。
黑色的轿车,载着疲惫、后怕、一丝意犹未尽的遗憾和一种浑浊的平静,驶向灯火阑珊的爱情公寓。
城市的夜色温柔地包裹着它,仿佛刚才警局里的一切纷争只是一场短暂的噪音。唯有引擎的低鸣,在湿漉漉的街道上,留下一声悠长的、含义不明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