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晴从强制断线的剧烈痛苦中缓过来,已是整整一天之后。她躺在医疗单元的隔离病房里,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剧烈的头痛和神经性的恶心感依旧不时袭来,脑海中那些来自深渊的混乱景象和那冰冷意志的触感,如同无法驱散的幽灵,盘旋不去。
但比这些更清晰的,是那个在最后关头,如同神启般闯入她意识的念头——「信标……非源头……乃……枷锁……亦……灯塔……」
林峻、钱教授、陈明博士等人围在病房外,透过观察窗看着她。直到苏雨晴的精神状态稍微稳定,能够进行简短的交流后,林峻才获准进入病房。
“感觉怎么样?”林峻的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到她脆弱的神经。
苏雨晴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好,然后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又指了指旁边准备好的电子记事板。
林峻会意,将记事板递给她。
苏雨晴的手指还有些颤抖,但她依旧努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那至关重要的十二个字:
「信标非源头,乃枷锁,亦灯塔。」
林峻看着这行字,瞳孔微微收缩。他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苏雨晴用生命换来的、关于信标本质的最核心信息!
“这是什么意思?是谁告诉你的?”他急切地问道。
苏雨晴在记事板上继续写道:「不知来源。最后时刻……闯入脑海。感觉……很古老,很悲伤,也很……坚定。」
她顿了顿,又补充写道:「沟通失败。它……视我们为低级存在,‘门扉’开启是‘进化’,无法理解我们的恐惧。」
林峻的心沉了下去。沟通失败在他的预料之中,但苏雨晴带回的这条信息,却指向了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
信标……不是源头?那“门扉”之后,那个所谓的“源海”或“真实”,又是什么?信标只是……枷锁?锁住了什么?还是……灯塔?为谁指引方向?
这条信息像一把双刃剑,它推翻了他们之前认为信标是“门扉”本身或是其能量核心的假设,带来了新的、更加复杂的谜团,但也可能指明了唯一一条生路。
林峻立刻召集了核心团队,对苏雨晴带回的信息进行紧急研讨。
“枷锁……灯塔……”钱教授反复咀嚼着这两个看似矛盾的词语,“如果信标是枷锁,那它锁住的是什么?是‘门扉’?阻止它完全开启?还是锁住了门后的东西,阻止它出来?”
“如果是灯塔,”陈明博士接口道,“那它又在为什么指引方向?为‘门扉’后的存在指引降临的坐标?还是……为像我们这样的‘低维存在’,指引一条避开毁灭的道路?”
苏雨晴虽然身体虚弱,但也通过视频参与了讨论。她靠在病床上,用微弱的声音补充了自己的感受:“传递这个信息的存在……给我的感觉,没有深海信标那么冰冷和漠然。它更……复杂,有情绪,有挣扎。‘枷锁’这个词,带着一种沉重和无奈;而‘灯塔’,则蕴含着一种……希望和守护的意味。”
希望和守护?在这片绝望的泥沼中,这个词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不真实。
“有没有可能,”一直沉默的古文明分析组组长,那位老教授突然开口,眼神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信标本身,并非‘隐修会’所追寻的那个终极‘门扉’,而是……上一个纪元,或者某个更早的、已经消亡的文明,为了应对同样的威胁,而建立起来的……防御体系或者预警系统?”
这个大胆的假设,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浓雾!
如果信标是防御体系,那么“枷锁”就说得通了——它们是为了“锁住”那个真正危险的“门扉”或其后的存在!而“灯塔”,则可能是为了警示后来者,或者为符合特定条件的“钥匙”(如陆光煦)指引一条安全接触或加固“枷锁”的道路!
而“隐修会”那群疯子,可能从一开始就误解了古老记载,他们将守护的“枷锁”当成了通往神域的“门扉”,并试图强行打开它!他们不是在追求升华,而是在进行一场可能导致万物终结的破坏行为!
“那么,‘园丁’呢?”林峻提出了关键问题,“如果信标是防御体系,‘园丁’这个意识聚合体,又扮演什么角色?它是体系的维护者?还是……试图破坏枷锁的、门后存在的爪牙?”
苏雨晴回想起“园丁”占据郑怀山身体后那纯粹的、追求“升华”与“净化”的疯狂意志,缓缓道:“‘园丁’……很可能就是那个‘误解’的产物,或者是被门后存在利用、腐蚀了的‘防御系统’的某个部分。它的目的,是打开枷锁,迎接所谓的‘真实’。”
这个全新的框架,虽然依旧充满了未知,但却为所有混乱的线索提供了一个更加合理、也更具希望的解释方向。他们不再是与一个追求“进化”的至高存在为敌,而是在与一群试图破坏宇宙保险丝的疯子,以及保险丝后面那个可能极度危险的未知存在赛跑!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林峻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充满了新的决心,“那我们的任务就彻底改变了!不再是阻止信标‘苏醒’或与之沟通,而是要想办法……修复枷锁,或者至少,阻止‘隐修会’和‘园丁’破坏它!”
目标从未如此清晰过。
南极的信标已经被他们意外摧毁,这或许是一个巨大的损失,但也可能阴差阳错地阻止了“园丁”利用它。现在,关键就在于南太平洋的“双生之塔”和昆仑的“镜之城”!必须阻止“隐修会”对这两个信标的进一步行动,并想办法弄清楚,如何加固这两个“枷锁”!
“立刻重新评估所有关于信标的古老记载!”林峻下令,“寻找任何关于‘枷锁’、‘封印’、‘守护’的线索!同时,加强对南太平洋和昆仑区域的监控和防御力量,绝不能让‘隐修会’残党靠近!”
希望的火花,在绝望的深渊边缘,被重新点燃。虽然前路依旧布满荆棘,敌人依旧强大而诡异,但他们终于看清了战斗的真正意义——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真理,而是为了最朴素的生存,为了守护脚下这片摇摇欲坠的现实。
苏雨晴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疲惫的嘴角却微微勾起了一丝弧度。枷锁与灯塔……原来,绝望的深渊中,真的隐藏着指引方向的微光。而他们,必须抓住这缕光,无论代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