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的工棚里，那台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方盒子被郑重其事地（或者说，被哐当一声）放在了工作台的正中央，取代了之前那堆激光枪残骸的位置。油灯摇曳的光芒照在它那布满污垢和划痕的外壳上，反射出一点朦胧的光泽。
屁精踮着脚，好奇地围着工作台打转，鼻子抽动着，试图闻出点什么名堂。“老大，这铁疙瘩闻起来一股……旧味道。还有股虾米味儿。”它发表了自己的专业见解。
“废话，从虾米船上掉下来的，没虾米味儿难道有蘑菇味儿？”吱嘎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台设备上。他摘掉焊接护目镜，换上了一副……也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一边镜片裂了的人类放大镜，卡在鼻梁上，显得他那张绿脸更加滑稽且专注。
“让俺瞧瞧……”他巨大的、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以兽人的标准）抚过设备表面，擦掉一些浮土，“嗯……严丝合缝，有点意思。不像俺们的东西，敲敲打打就完事了。”
他试着用手指去抠那些接口的挡板，指甲刮得金属吱呀作响。
“老大，要不……用大家伙？”屁精殷勤地递过来一把大号液压钳。
吱嘎瞥了一眼那足以剪断炮管的钳子，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精密（相对而言）的设备，犹豫了一下，罕见地摇了摇头。
“不成不成，”他嘟囔着，“这玩意儿感觉……脆生。万一里面有好东西，一钳子干废了咋整？得用点技术活儿。”
技术活儿？屁精的小脑袋瓜无法理解对一件东西不用“大家伙”还能怎么打开。
吱嘎摸着下巴，陷入了技术小子特有的“俺寻思”状态。他围着工作台转圈，嘴里念念有词：
“虾米就喜欢搞这些弯弯绕……肯定有机关……” “按钮俺按了，没反应……那就是没电了？” “或者是……需要个钥匙孔？可这光溜溜的……”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设备表面来回扫描。突然，他注意到设备侧面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几乎与外壳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嘿！”吱嘎眼睛一亮，伸出粗壮的手指，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进那道缝隙里。“有门儿！”
他稍微一用力，只听“咔”的一声轻响，一块小小的、长方形的面板弹了起来。
“哦！！！”屁精发出一声惊叹，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法。
面板下面，不是钥匙孔，而是几个更加小巧、颜色各异的接口和一个小小的卡槽。
“这啥玩意儿？”吱嘎凑近了，裂了的放大镜几乎要贴上去，“插什么的？这么小，连根最细的电线都塞不进去！”
他尝试着用指甲去捅那些接口，毫无反应。卡槽更是窄得可怜。
“搞毛二哥在上，虾米的手是针尖做的吗？”他感到一阵挫败。空有宝山却不得其门而入，这感觉比修不好砰砰枪还难受。
“老大， 可能…… 可能得用虾米的工具？”屁精小心翼翼地提议，指了指墙角一个箱子，那里面都是从人类尸体上扒拉来的各种小零碎，吱嘎平时看都懒得看。
“虾米的工具？”吱嘎皱了皱眉，但还是走过去，哗啦一下把箱子里的东西全倒在了地上。一堆身份牌、水笔、数据板碎片、奇形怪状的小钥匙散落一地。
他在里面扒拉了半天，最后捡起一个细长的、一头是金属片的玩意儿：“这啥？掏耳朵的？”
他试着把那金属片往接口里插，太厚。
又拿起一个带尖的小镊子，还是不对。
“妈的！”吱嘎的耐心快耗尽了，“虾米就知道故弄玄虚！”
就在他准备放弃，考虑是不是还是得上液压钳碰碰运气的时候，他的目光被地上一块小小的、长方形的硬塑料片吸引了。那东西半透明，上面似乎还有细细的金色线条。
“这又是个啥？”他捡起来，捏在手里看了看。大小……似乎和那个卡槽差不多？
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试着将这张卡片往设备侧面的小卡槽里塞。
“哎？好像……”卡片居然顺利地滑进去了一小半！
吱嘎来了精神，稍微用力一推。
“咔哒。”
一声清脆的吻合声。严丝合缝！
“噢！！！塞进去了！”屁精比吱嘎还激动，蹦跳起来。
然而，设备依旧沉默，没有任何启动的迹象。
“……就这？”吱嘎等了半天，失望地拔出了那张卡片，翻来覆去地看，“屁用没有啊！这玩意儿就是张废片子！”他气得想把它掰断。
“也许……也许还得有点别的？”屁精努力开动它那不大的脑仁，“俺看虾米用这些东西的时候，好像……还得哼哼唧唧念点啥？或者……还得有电？”
“电？”这个词点醒了吱嘎，“对！电！俺咋把这茬忘了！这铁疙瘩没电！”
他立刻精神抖擞起来：“快！把俺的‘多功能充能宝’拉过来！”
屁精连滚爬爬地跑到工棚角落，拖过来一个看起来极度危险的装置——几节不同型号的电池被粗暴地焊接在一起，接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电线，顶端是两个巨大的、滋滋冒着电火花的鳄鱼夹。
“来来来，让俺看看你这虾米玩意儿吃哪一路！”吱嘎拎起两个鳄鱼夹，看着设备侧面那些小接口，又开始犯愁，“这……这往哪夹啊？这接头对不上啊！”
他尝试着将鳄鱼夹直接怼在那些小巧的接口上。
“滋啦！！！”一道耀眼的电弧闪过，伴随着一股焦糊味。设备外壳上留下一小点黑印，但依旧毫无反应。
“老大！糊了糊了！”屁精尖叫着躲远。
“闭嘴！俺看见了！”吱嘎有点恼羞成怒，“这虾米东西太娇气！欠收拾！”
他放下鳄鱼夹，又拿起了他那忠实的大扳手，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俺看就是欠砸！砸一砸，说不定里面的电路就自己接上了！”
这是兽人科技的终极奥义——物理说服法。
就在他举起扳手，准备给这个不听话的“亮晶晶”来一下狠的时候，他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设备那块布满污垢的黑色面板上。
刚才电弧闪过的瞬间，强光似乎让那面板下的东西隐约反射了一下微光。
那是什么？
吱嘎放下了扳手，疑惑地凑近。他伸出粗黑的手指，用还算干净的指腹，在那块面板上用力抹了几下。
污垢被擦掉一小块，露出下面光滑漆黑的表面。
吱嘎凑得更近了，几乎把脸贴了上去。
在那片被他擦出来的、光滑如镜的黑色面板上，他模糊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张绿色的、戴着可笑破裂放大镜的、充满好奇和困惑的大脸。
“咦？”吱嘎愣住了。
他歪了歪头。面板里的绿脸也歪了歪头。
他眨了眨眼。里面的倒影也眨了眨眼。
他呲了呲牙。里面的倒影也呲了呲牙。
“这……”吱嘎的心脏突然“咚咚”地跳快了两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新奇感攫住了他。
他见过打磨光滑的金属，能照出模糊的人影。但从来没有一样东西，能像这个黑面板一样，如此清晰、如此稳定地映出他的样子！这比一桶水还清楚！而且不会晃！
“亮晶晶……”他喃喃自语，之前捡到它时的那个想法又冒了出来，“真他娘的亮晶晶！”
他忘记了砸东西，忘记了接电，甚至忘记了研究那些气人的小接口。他就这么傻乎乎地对着那一小块被擦出来的“镜子”，做着各种表情，看着里面那个绿色的倒影学着自己。
“老大……您没事吧？”屁精看着行为诡异的老大，有点害怕。
吱嘎根本没听见。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兽人标准）。
一个能如此清晰照出东西的……板子？
虾米为啥要在设备上装这么个玩意儿？
只是为了好看？
不对……虾米虽然蠢，但做东西应该有点用处……
那是为了啥？
他的目光从面板上自己的倒影，缓缓移到了工棚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工具和零件上，又移到了屁精那张茫然的小绿脸上。
一个模糊的、碎片化的念头，像电火花一样在他脑海里闪了一下。
“能照见俺……那是不是……也能照见别的？照见俺的工具？照见俺的发明？照见……”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绿色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那束被擦亮的小小黑色区域，仿佛一个窗口，通向了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无比瓦亮（字面意义）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