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之日终是到来,约定的启程时间就定在午膳之后。
也是这日,祈安需用的药也终于备好。
阿寒将一只青瓷药瓶递入她手中,仔细叮嘱:“非到万不得已,这药最好别用。你体内的蛊虫忌讳强行压制,症状虽然能缓解,可压得越狠,往后反噬只会越重。”
他垂了垂眼,过意不去:“我们已竭尽所能,却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他和苗娘能试的法子都试过了,终究没能解开反噬的困局。
苗娘眼眶泛红:“十六,先前答应你的事……终究还是没能做到,实在对不……”话未说完,便被祈安轻声截断。
“苗娘,能有这样的结果,我已经很知足了。”祈安握着瓷瓶的手紧了紧,目光真诚,“这药能帮我应对不少难局,于我而言,已是意外之喜。”
这两日间,她亲眼见二人彻夜不眠、反复尝试,皆深记于心,“真的多谢你们,这两日,辛苦你们了。”
她仔细将药瓶收进随身锦袋,复又抬眸看向二人,语气郑重:“往后你们若有任何需要,随时都可与我联络,我定尽我所能相助。”
听了这话,苗娘心头那点怅然顿时散了大半,她舒了口气,伸手搭上祈安的手,轻轻晃了晃,又恢复了往日的鲜活:“这么客气做什么?真要是以后遇上难事,我肯定第一个找你,就专门去麻烦你。”说着还故意眨了眨眼,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到时候可不许嫌我烦哦。”
祈安被她逗得失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脸颊,指尖触到她温热柔软的皮肤时,心里却悄悄泛起一丝涩意——往后像这样,能随意揉着她的脸说笑的机会,怕是难有了。
她笑着摇头:“怎会嫌你。”
苗娘被她揉得笑弯了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所以你也是,往后要是有事儿用得上我们,千万别客气,尽管传信过来。我啊,还巴不得你多麻烦麻烦我呢。”
一旁的阿寒也随声附和:“是啊,无论何事,只要传信过来,我们一定以最快的速度赶至。”
祈安听着两人的话,心口被暖意裹住,眼眶微微发热。
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哽咽却格外坚定:“好,一言为定。”
就在此时,廊下忽然传来侍从的通报声:“肃王殿下到——”
屋内三人皆是一怔。
苗娘最先回过神,用手肘轻轻碰了碰祈安,压低声音道:“是来找你的?”
祈安摇头,同样不确定。
褚琰掀帘而入时,屋内三人连忙起身见礼。
待礼毕,祈安率先问他:“殿下怎么突然过来了?可是有何要事?”
褚琰目光在屋内轻轻一扫,最终落回祈安身上,语气温和:“听闻二位今日也要启程,本王便顺道吩咐备了一辆马车。”
苗娘与阿寒闻言俱是一怔——他们原本是打算稍后去车行雇车,未料褚琰竟已细心安排妥当。
如此一来,着实省却不少麻烦。
二人当即郑重拱手,齐声道:“那就在此谢过王爷!”
褚琰目光转向阿寒,复又问:“此行是回朔冀?”
阿寒恭声应道:“正是。”
话音方落,却听褚琰语锋倏然一转,声调平稳却透着笃定:“然……二位应当是西山人士。”他并未迂回,径直将话说透。
此言一出,屋内空气骤然凝滞。三人神色皆是一凛,苗娘与阿寒更是身形微僵。
正当气氛紧绷之际,褚琰又缓声开口,语气较先前温和些许:“尽可放心,本王并无他意。”
褚琰将二人紧绷的神色收入眼底,进一步解释:“于情,你们是十六的挚友,看在她的情分上,本王绝不会为难你们;于义,先前紫云母一事,你们助本王化解困局,更保全众多士兵性命,这份恩义,本王铭记在心。”
他言辞真诚,没有丝毫掩饰,“本王绝非无情无义之辈,断不会行恩将仇报之事。”
听到这话,苗娘和阿寒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脸上的戒备也淡了些。
唯有一旁的祈安静立不语,心绪纷乱如潮。
阿寒望向褚琰,言语诚恳:“与王爷相处这些时日,您的为人,我们自是看在眼里。”
苗娘察觉到祈安神色间的波动,立刻接过话头:“况且,我信十六的眼光,她看上的人,人品心性自然不会差。”她稍顿片刻,神情转而郑重,“倒是我们,先前因事多有顾忌,并非故意向王爷隐瞒、不信任您,实在是此事牵扯甚广,关乎重大,才一时没能坦白。还请王爷见谅。”
褚琰颔首:“理解。”
话一说开,屋内原先凝滞的气氛终于散去。
阿寒终究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抬眼问道:“王爷是如何看出我们是西山人?”
此话一出,恰也问出了苗娘与祈安共同的疑惑,二人不约而同望向褚琰。
苗娘悄步挪至祈安身侧,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朝她一笑。
她心里清楚,这事让祈安有多为难:一边是需严守秘密的挚友,一边是恐生隔阂的爱人,左右为难。
她不想看祈安再为此纠结难受。
感受到手背上的暖意,对上苗娘宽慰的眼神,祈安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也轻轻回了她一抹笑容。
二人挽手并肩而立,静听褚琰徐徐道来。
“起初闻二位口音,既不似朔冀腔调,亦不同于大凛官话,心中便存了疑。后来你们提及紫云母,疑窦更深。”
“紫云母产于西山,其解法看似简易,却从不外传,你们对它如此熟稔,必与西山渊源颇深。方才直言点破,也有试探之意,观你们反应,便知推测无误。”
听完这番话,阿寒眼底不由掠过几分钦佩。
苗娘更是心直口快,笑着打趣道:“先前总听十六说王爷心思缜密、厉害得很,今日才算亲身体会了!”
“不过,王爷竟然也知道紫云母?”苗娘忍不住追问。
要知道西山对外的交易向来隐蔽,他不仅知晓此物,还清楚其来历,实在让人意外。
褚琰解释:“先前在战场上曾遇上过,吃过些亏,便让人去查了根源,一路追索到了西山。”
众人这才了然,原来并非刻意探寻,而是曾亲身经历,后又深入追查,方才知晓这些内情。
说来既是机缘巧合,也是他处事周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