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琰当日下午便挥毫疾书,将计划写明,遣快马送至青州。
而定下的日子,就在后日——大年初三,届时,便是将士整装、兵锋直指云连山之时。
然而,眼下尚有一桩棘手之事亟待解决。
一名斥候匆匆来报:通往狼牙寨的云连山密林深处,近日涌现一片诡异的紫色云雾。那云雾笼罩方圆数里,已成禁区,人若靠近稍吸入些许,便会头昏目眩、四肢瘫软。
此前已有几名斥候不慎中招,虽休息几个时辰后逐渐恢复,但此事对即将到来的战事影响极大——倘若两方交锋之际遇上此雾,将士们失去战力,便只能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前厅内,斥候正躬身向褚琰汇报云连山紫雾的诡状。
一旁的阿寒听得眉头微蹙,“紫色云雾?”他低声喃喃,随即转头与苗娘对视,眼神里满是探寻,似在确认某个猜想。
苗娘恰好也看向他,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人眼中闪过一致的明了,异口同声道:“紫云母!”
听到两人的声音,祈安和褚琰同时转首望去。
尤其褚琰,在听到“紫云母”三字时,眼底倏然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神色。他垂眸默然片刻,再抬眼时,恢复了一贯的沉静。
祈安走至苗娘身旁,语带急切:“你们认得此物?”
一旁的阿寒先开口答道:“之前偶然见过。”
苗娘在一旁轻轻点头,默然印证了他的说法。
祈安捕捉到苗娘眼中一闪而过的迟疑,猜到这或许与西山有关,便没有多追问过往,而是将话题转向当下的困境:“那可知道破解这紫雾的方法?”
阿寒当即点头:“方法倒也简单,用雄黄酒混着明火点燃,就能驱散那雾气。”
苗娘在一旁应和:“是的,也不用担心会引发山火——这火焰只会和紫雾相克,不会烧到草木。”
褚琰垂着眼睑,面容无甚波澜,待二人话音一落,他眸光微转,在两人身上稍作停留,随即召来白前,让其依此法试行……
正月初三清晨,天刚蒙蒙亮,褚琰已在校场整军,甲胄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不多时,白前策马赶来,翻身下马便禀:“殿下,那法子管用!林中紫雾已散,派人进去试过,亦无头昏乏力之状。”
褚琰颔首,眼底锐光乍现如出鞘利刃,手中令旗凌空挥落,“出发!”
号角声即刻响彻营地,将士们列阵齐整,跟着褚琰的战马,朝着云连山的方向席卷而去。
送走褚琰后,祈安立即寻到苗娘,问她:“那紫云母,是西山的东西?”
“是啊。”苗娘点头,眉头却仍拧着,满是疑惑,“可我也想不通,它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还落到了狼牙寨手中。”
一旁的阿寒适时开口解释:“是洛族。洛族每年都会派些人,带些西山的物件出去,用来置换所需的物品。”
苗娘面露讶异,不禁追问:“那怎么会有紫云母呢?那不是西山专门用来防御外敌的秘物吗?”
阿寒点头应道:“确实是防御用的。不过西山换出去的,是特殊处理过的,没有毒性,只会让人暂时头晕无力,不会伤及性命。”
苗娘这才恍然,轻声道:“原来如此。”
西山虽偏居一隅,却并非未被外界势力觊觎。而为防外人入侵,洛族人早有准备——其中最为核心的手段便是紫云母。不过,他们自用的紫云母带着见血封喉的毒性,人若不慎吸入,一个时辰内若未服下解药,便会血肉消融,化作一滩腐水。
从前那些试图入侵西山的人,皆是在紫雾中丧生。加之西山本就地域有限,外人终究觉得得不偿失。久而久之,便没人再打它的主意。这紫云母化作的毒障,也是西山能安然存续至今的原因之一。
聊完紫云母的事后,苗娘看向祈安,语气里带着几分忐忑:“十六,这次剿匪……要很久吗?”
祈安摇摇头:“若是殿下的话,这次过后,匪患的核心问题便能解决。至于后续的收尾与地方事务,会交给下任知州处理,那些琐碎事务要耗费多少时日,就说不准了。”
苗娘猛地睁大眼,语气满是震惊,几乎不敢相信:“那这么说,你们……你们很快就要回京了?”
“是啊。”祈安抬手,轻轻捏了捏苗娘的脸颊,声音软了些,“没几日了。”
说这话时,眼底也满是不舍。
苗娘垂下眼,神色一下低落下来,声音也轻了些:“那……下次再见,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是啊,山遥路远,行路艰难。从朔冀到京都的距离,比到惠州还要远上两倍有余,岂是轻易就能相见的。
祈安伸手轻抚她的肩头,尽量让语气轻松些:“你要是想见我,随时都可去京都寻我。”
可这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虚。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千里迢迢的艰险路途,哪有“随时”那么简单。
……
云连山上烽火连天,战事正酣。
褚琰亲率精锐与青州援军会师后,当即对狼牙寨发动猛攻。阵前银枪如龙,倪午依旧一马当先,率领将士冲锋陷阵。
寨中豹子此刻却焦头烂额。先前他还做着黄粱美梦,盘算着既能趁机夺取寨主之位,又能向上头的主子邀功请赏。如今战局陷入胶着,他才幡然醒悟——这根本是块烫手山芋,远非当初设想的那么简单。
上头只一味将命令压下来,却全然不顾寨中人的死活——兵器早已断了补给,粮仓也快要见底,如今山下被官兵围得铁桶一般,连只飞鸟都难出入,更何况运送物资的渠道。
先前想要擒人胁迫褚琰的计策又落了空,豹子已是黔驴技穷,只得硬着头皮与官兵死战。
而寨中早已人心涣散,不少匪众从一开始就不服他的统领。先前听闻官兵攻山,甚至有人暗中盘算着投降——但这终究只是少数。
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自从踏上这条不归路,就早已没有了回头之日。
无奈之下,豹子只能咬紧牙关设法凝聚人心。
或许是情势实在危急,原本散漫的匪众竟比往日顺从了些,渐渐开始听从调遣,聚在一起准备殊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