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翎玥与白羽独处一室，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带着几分微妙。
她站在门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忍不住悄悄拉开一条缝隙。
环视一圈，正巧瞥见一个端着空托盘的小二从廊下经过。
她连忙压低声音招手：“这儿！”
小二闻声小跑过来，恭敬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送一壶‘夜不归’来。记在老板娘账上。”颜翎玥飞快地说道。
小二面露难色，这不合规矩：“不好意思小姐，本店概不赊账。”
颜翎玥心下无奈，却也更觉这小二是个好样的。
她倾身过去，在他耳边极轻地说了句什么。
小二脸色微微一变，立刻躬身道：“小的眼拙，这就去为您准备。”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颜翎玥转过身，目光落在静立室内的白羽身上。
他那身暗紫衣袍在昏黄光影下更显深沉，脸上的黑色面具遮住了神情，却莫名让她感到一阵心安。
似乎只要他在，再纷乱的场面也能稳住。
“公子请坐。”她走到桌边坐下，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些。
白羽在她对面落座，姿态依旧从容。
“白公子，”颜翎玥寻了个话头，指尖轻轻划过桌面，“我们相识虽久，却还不知公子仙乡何处？”她状似无意地拉扯家常，心跳却比平时快了几分。
白羽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温和而清晰：“鄙人生于耀兴，长于耀兴，家中行二。”
“那…令尊可在朝中任职？”她试探着问。
“是。”白羽答得干脆，并无遮掩。
颜翎玥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果然也是官宦子弟。
“如此说来，白公子只有一位兄长？”
“是。家母早逝，长兄如父，我由兄长一手带大。后来家父亦离世，兄长便承袭家业，如今在朝中效力。”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
颜翎玥轻轻“嗯”了一声，不再深问。
她并不真在意他兄长官居几品，即便位极人臣，眼下也比不过翊王府的麻烦来得紧要。
这时，敲门声响起。
小二端来酒壶与一碟新炸的薯条，恭敬摆好后悄然退下。
颜翎玥执起墨色酒壶，先为自己斟满一杯琥珀色的液体，随后抬眼看向白羽：“公子可要同饮？”
见白羽颔首，她便为他倒上一杯。
放下酒壶，她举杯一饮而尽。
酒液灼过喉咙，辛辣猛烈，后劲十足，正是老板娘常喝的那种烈酒，毫无桃花酿的绵软清甜。
一杯下肚，一股燥热便从胃里腾起，直冲面颊。
她感到些许晕眩，话语竟不受控制地溜出了口：“白兄…可有心悦之人？”
话音刚落，不仅白羽顿了一下，连颜翎玥自己都怔住了。
她慌忙找补：“我、我们既是朋友，只是随口问问！若白兄不便，不必作答……”
“有。”白羽的回答却异常利落，一个字，清晰无比。
颜翎玥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一股涩意漫上心头。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觉得脸颊僵硬：“那…那是好事啊。她…定然很漂亮？”
“她很美。”白羽吐出这三个字时，唇角那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似乎柔软了些许。
这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颜翎玥的眼睛。
她心口那点涩意骤然扩大，化作一片酸楚。
她默不作声地又为自己满上一杯，仰头饮尽。
烈酒烧灼着理智，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走到白羽面前。
鬼使神差地，她俯下身，两条纤细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她的唇瓣离他的仅一线之隔，因沾了酒液而显得水光润泽。
“那…是她美，还是我美？”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酒意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唇瓣，带来一丝微痒。
不等白羽回答，她像是被那近在咫尺的薄唇诱惑，竟主动贴了上去。
双唇相触的瞬间，柔软而微凉的触感让两人同时僵住。
白羽的脊背倏然绷直，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红晕。
仅仅一瞬，颜翎玥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酒意顿时吓醒大半。
她惊慌地想要后退，却忽然被一只大手稳稳扣住了后脑勺。
她惊得睁大了眼睛，还未反应过来，白羽已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周遭所有的乐声、喧哗仿佛瞬间抽离，万籁俱寂。
颜翎玥只听得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正疯狂地擂动，一声声，震耳欲聋。
不知过了多久，白羽才缓缓移开。
黑色的面具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颜翎玥呼吸急促，脸颊绯红，慌忙从他身边退开，几乎是跌坐回自己的椅子。
她手足无措地拈起一根微凉的薯条放入口中，机械地咀嚼，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我…我该下去看看了…”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尴尬得无以复加，“白公子可要一同下去？”
“好。”他的声音听起来，竟比平日更低沉沙哑几分。
颜翎玥几乎是逃也似地下了楼。一路上，内心懊悔不已：酒真不是好东西！怎么就……怎么就失控亲上去了？他方才那般回应，又是何意？日后相见，该如何自处？说好的保持距离呢？颜翎玥啊颜翎玥，你真是太不争气了！
她一头扎进后厨，将白羽独自留在大堂。
白羽立于原地，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唇瓣，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淡淡的酒香。
面具之下，唇角缓缓扬起一抹极深的笑意。
“原来如此，”他低语，眼中漾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她口中的心悦之人，竟是我。”
夜店终场，宾客们乘着各家马车陆续离去。
颜翎玥帮着伙计们收拾残局，清点账目。
开业首日的进项竟十分可观，远超预期，照此情形，回本之期指日可待。
“今日辛苦大家了。今后我若不在店里，一切事务皆由夏老板娘做主，诸位务必听从安排，可都记住了？”她振作精神，吩咐事宜。
“是，掌柜的！”众人齐声应道。
又仔细向夏老板娘嘱咐了几句，颜翎玥才带着薏绿和扮作小公子的颜若瑄从后门离开。快到宵禁，必须赶在宵禁前悄无声息地回去。
岂料刚出店门，便见一辆熟悉的马车静候在街角，车旁立着的身影，脸上还戴着那半张面具。
颜翎玥心中顿时暗叫不妙。
“三妹，四弟，”颜若城的声音隔着面具传来，透着明显的不悦，“果然是你们？！”
“嘿嘿，二哥…”颜翎玥立刻换上讨好的笑容，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试图蒙混过关。
“是三皇子也邀你们来的？”颜若城冷声问道，语气中带着探究。
颜翎玥一愣：“什么三皇子？二哥你是被三皇子邀请来的？”
颜若城自知失言，立刻板起脸转移话题：“我在问你，你和四弟为何深夜在此？”
“二哥别生气嘛，”颜翎玥软语解释，顺势打了个小小的寒颤，“这家店是我一位朋友开的，邀我来捧捧场而已。二哥，我冷，我们上车再说好不好？”她说着，可怜兮兮地拢了拢单薄的衣裙。
颜若城见她衣着确实单薄，夜风又凉，心下一软，便先允她上车：“上去吧，回府再好好说！”语气虽还硬着，却已缓和不少。
颜翎玥赶忙拉着颜若瑄钻进马车，心下稍安，至少暂时不会挨骂。
车帘落下，车轮滚动，驶向回府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