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魇镇邪术,还是其他阴私手段,本王都会把它揪出来。”
林远道荐来的方士翌日便至,名唤玄尘子。
过程颇为郑重,观气、切脉、甚至以特制的罗盘与符水感应良久。
然而,最终玄尘子收起工具,对着萧衡与柳晴晚,眉头微蹙,缓缓摇头。
“回禀王爷,柳娘子,”玄尘子语气带着一丝困惑,“贫道细细探查,柳娘子周身气息清正,中正平和,并无任何外邪侵扰、阴煞缠身,或是魇镇诅咒的痕迹。”
“并无痕迹?”萧衡声音冷了几分,“那她夜夜惊梦,心神损耗,是何缘故?”
玄尘子沉吟片刻,谨慎道:“依贫道浅见,此非外力所致,更像是心神过度耗损,积虑成疾,加之可能触及某些沉痛记忆,以致心魔自生。通俗而言,便是思虑太重,惊惧伤神,自己困住了自己。”
柳晴晚闻言,眉头微蹙,正欲反驳,那玄尘子目光却倏地一凝,紧紧落在她眉宇之间,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微妙的东西。
他上前一步,语气变得异常肃穆:“恕贫道冒昧,柳娘子幼年时,可是遇到过什么异人,或是在您灵台识海之中,留下过什么封禁?”
在儋州道观时,师父曾担忧她年幼的身子不能承受太多,给她做了封印。
说待到时机成熟,会有机缘解开。
柳晴晚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贫道方才便觉奇怪,柳娘子灵台光华内蕴,却似被一层薄纱笼罩。如今看来,并非邪祟作祟,而是您被压抑的先天灵识。”
玄尘子施术完毕,额角见汗,恭敬道:“封禁已解。柳娘子,您日后需学会掌控这份天目之力,循序渐进,否则会损伤心神。”
待玄尘子离去,书房内只剩下二人。
“王爷,日后,需要您襄助的地方,恐怕要变多了。”她需要他身上的紫气,作为滋养和平衡这份新生力量的源泉。
“好。”他应得干脆。
柳晴晚目光转向萧衡,第一次清晰地看见那纠缠在他心脉与旧伤处的灰黑色煞气,如毒藤般汲取着他的生机,带来无休无止的钻心之痛。
“王爷,请让我先为你祛除这煞气。”
萧衡看向她,“有劳。”
柳晴晚凝神静气,指尖点向他心口。过程并不轻松,萧衡能感受到阴寒之气被强行剥离的剧痛,当最后一缕煞气消散,萧衡只觉周身一轻,那困扰他多年的沉疴剧痛竟真的烟消云散。
他运转内力,畅通无阻。他抬眼,深深地看着眼前面色微白、气息略促的女子。
“感觉如何?”她问,眼神清澈。
“前所未有之舒泰。”萧衡沉声道,这份实实在在的成效,让他对柳晴晚的能力多了几分信重。“多谢。”
她凝视着萧衡,透过那复苏的灵识,她看到的不仅是萦绕的尊贵紫气,更看到他命格中一道深可见骨的隐晦裂痕。
那是早年间九死一生留下的隐患,虽不似煞气般时刻折磨,却暗中侵蚀着他的寿数。
母亲已逝,儋州的执念已成空。这世间于她,似乎再无值得强烈留恋的牵挂。而眼前这人,予她庇护,他的紫气更是她平衡灵识的关键。
“王爷,煞气虽除,但您旧年伤及根本,命格有损。”她不等萧衡反应,双手已迅速结成一个古朴复杂的印诀。
“柳晴晚?”萧衡察觉有异,欲要阻止。
却见她指尖已轻点在他眉心,“你做了什么?”
“无甚,只是将我半分命数,渡予王爷。从此,王爷命格得补,当能福泽绵长。”
“胡闹!”萧衡心头剧震,他从未想过她会用这种方式报答。
命数乃天定,强行分割,无异于逆天而行,施术者必遭反噬,折损寿元!
“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王爷于我有恩,这算是我能给出的,最重的谢礼。往后,我这点微末灵识,还需倚仗王爷紫气调和……我们,也算两不相欠了。”
“从此,你的安危,由我负责。只要我在一日,必护你周全。”
柳晴晚靠在他怀中,闭上眼,感受着那份来自他紫气的微弱滋养,以及那份逐渐坚实的依靠感。
世间虽大,她似乎,又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缘由。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柳晴晚独自靠在书房窗下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山河志异》,目光落在书页上,心思却早已飘远。
书中记载,前朝周仙王天生阴阳眼,可通幽冥,辨鬼神……
传说周仙王曾在一次战役中使用过镇魂铃,铃声一响,万千亡魂为之驱使,天地失色。然而自那场战役后,镇魂铃便下落不明,一点踪迹也没有。
师父说她寻了它大半辈子,当年她还不明白,为何师父会对一个传说如此执着,甚至走遍大江南北,翻遍古籍残卷。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书页边缘,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萧衡翻阅时无意间留下的紫气痕迹。
这点痕迹,对她如今敏锐的灵识而言,已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清晰可辨。
她的灵识,远比萧衡想象的更为敏锐。
早在为他祛除煞气、灵识毫无阻碍地探入他心脉气海之时,她便已清晰地感知到,在他气息最深处,潜藏着一股与这满室紫气格格不入的、阴冷邪异的力量波动。
那波动虽被极力掩盖,但其源头,与她幼时在道观听闻和师父追寻的“青狐玦”传说,隐隐共鸣。
柳晴晚和好奇,萧衡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依赖与利用,仅一线之隔。而此刻,柳晴晚心中的天平,正清晰地倒向后者。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幅娴静的仕女图,内里却已开始盘算。
她等着,等萧衡心甘情愿将青狐玦的秘密告知于她。
这日天气晴好,柳晴晚自觉心神稳固了些,便带着惊云出门逛逛,透透气,也顺便熟悉一下京城街市。
主仆二人走在熙攘的东大街上,惊云瞧着自家小姐近来清减了些,便提议道:
“小姐,听说城南云锦阁新到了一批江南的软烟罗,料子极好,奴婢去给您扯身料子做夏衣吧?您也该添些新衣裳了。”
柳晴晚点点头,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街边行人。
她如今目力非凡,看到常人周身的气场,觉得颇为新奇。
正当她们转向通往云锦阁的巷口时,一道娇叱声自身后响起:“前面的人,让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