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些话,我看到他眼底那丝不确定瞬间消散了,紧绷的嘴角柔和下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把我揽进怀里。
也许是因为情绪波动,也许是因为他倾身的动作稍微急切了些,他原本稳稳坐在沙发上的重心忽然偏移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想用手臂撑住沙发稳住自己,但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刚才喝了一半水的玻璃杯。
为了避免水洒出来弄湿沙发,他手腕急转想稳住杯子,这个分心的、略显别扭的动作,让他本就偏移的重心彻底失控——
“哐当!”玻璃杯脱手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幸好没碎,水渍洇开一小片。
而江予安整个人则因为失去平衡,猛地从沙发边缘滑落,沉重地跌坐在了地毯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惊呼一声,几乎是弹跳起来:“江予安!”
他跌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和狼狈,但很快就被惯有的冷静覆盖。他先是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腿有没有磕碰到,然后才抬头看向惊慌失措的我,甚至还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没事,没事,有地毯,没摔疼。”
“你怎么……”我又急又心疼,蹲下身想扶他。
“别动,林月。”他却立刻抬手阻止了我,语气温和却异常坚定,“我自己可以。”
他不想让我帮忙。我知道,这是他骨子里的骄傲和坚持,尤其是在这种显露出他“无能”的时刻。
“好,我不动,你小心点。”我压下想要伸出的手,退开一点点,给他留出足够的空间,但心脏却揪紧了,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只见他先是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背完全靠在沙发边沿。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撑在身后的沙发上,手臂肌肉猛地绷紧,试图利用强大的臂力直接将身体撑起,转移到近在咫尺的轮椅上。
一次,两次……他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每次将身体撑离地面一小段后,都因为双腿无法提供任何支撑和配合,重心难以调整掌控,又重重地落回地毯上。
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空气里只剩下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身体落回地毯的沉闷声响。
每一次失败,都让气氛更加凝重一分。我能看到他紧抿的嘴唇和眼神里逐渐积聚的挫败感。
他终于停了下来,微微喘着气,看着就在手边却仿佛隔着一道鸿沟的轮椅,沉默了几秒,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向我解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自嘲:
“以前……从地上直接上轮椅,虽然费劲,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无力的大腿,“可能……可能是之前住院太久,缺乏锻炼,核心和手臂力量都有点退步了……今天居然不行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那份努力过后的无力和对身体失控的沮丧,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说完,他似乎是改变了策略。他不再试图直接“够”到轮椅,而是再次用手臂撑起身体,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轮椅,而是身后的沙发。
他艰难地、一寸寸地挪动身体,利用手臂和核心的力量,极其费力地将自己的上半身先挪到了沙发坐垫的边缘,然后再用手臂拖拽着毫无知觉的下半身,一点一点,像完成一场艰苦的跋涉,最终整个人气喘吁吁地、有些狼狈地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这个过程很耗费体力,他靠在沙发背上,胸口微微起伏,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几缕。
休息了大概一两分钟,缓过气来,他才重新坐直身体。这一次,从沙发转移到轮椅,对他而言就变得轻而易举了。他熟练地刹住轮椅,双手撑住沙发坐垫,利用一个流畅的摆动,稳稳地坐回了轮椅里。
坐稳后,他第一件事是弯腰,将地上那个打翻的玻璃杯捡起来,放到茶几上,又抽了几张纸巾,默默地将地毯上的水渍吸干。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看我,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温和,甚至还带着点歉意:“吓到你了吧?没事了。”
我看着他从失控跌落,到挣扎自救,再到最终恢复从容的全过程,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交织在一起,最后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我走过去,没有去扶他,只是蹲在他轮椅前,轻轻握住了他因为刚才用力而还有些微颤的手,摇了摇头:“没有吓到。就是……有点心疼。”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用力捏了捏,声音低沉而温柔:“傻不傻。这只是个小意外。而且,”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神变得无比认真,“比起‘离婚’那种大事,这只是个小插曲,不值一提。”
虽说这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意外,可我也怕这个小意外以后还会发生。想到刚刚江予安说的,前段时间住院缺乏锻炼,我立马问他,“那你最近几天都有按时锻炼吗?”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最近有点忙,而且……空闲的时间都用来谈恋爱了,还真没有好好锻炼。”
听到他承认因为“谈恋爱”而疏忽了锻炼,我立刻板起脸,故作严肃地看着他:“江律师,这可不行的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也是谈恋爱的本钱!怎么能偷懒呢?”
想起他刚才从地上起身的艰难,我更觉得这事不能拖延。
江予安看着我严肃的样子,有点理亏地摸了摸鼻子,语气带着点讨饶的意味:“好,知道了,林大作家。明天开始一定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