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轻人,就那样一直被盖着,躺在冰冷的路面上,直到拖车来了,拖走了扭曲变形的摩托车和SUV……交警撤掉了警戒线……周围的交通慢慢恢复了畅通……
仿佛刚才那场惨烈的车祸从未发生过,只留下一些模糊的油渍和碎片。
目睹了这一切后续的我,脑子在极度的震惊和恐惧后,反而渐渐变得异常清晰,清晰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个摩托车手,很可能……已经不需要救护车了。
这个认知让我如坠冰窟。
我尝试着再次握住方向盘,可是手刚刚放上去,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根本无法稳定地操控车辆。我还是不敢开车,一步都不敢。
就在这时,“叩叩叩——”车窗被敲响了。
我吓得一哆嗦,惊恐地转过头,看到窗外站着一位穿着反光背心的交警。
他示意我放下车窗。我颤抖着照做了。
“同志,这里不能长时间停车,会影响交通。”交警公事公办地说,但看到我满脸泪痕、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样子,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语无伦次地、带着哭腔向他求救:“警察同志……我……我刚才看到了……那个车祸……全过程……我……我害怕……我的手一直在抖……我开不了车了……真的开不了……”
我指着刚才事故发生的方向,眼泪又涌了出来。
交警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已经基本清理完毕。他显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脸上露出了理解的神情,这种反应他或许见过不少。
他点点头,语气变得更加温和:“别怕别怕,没事了,事故已经处理完了。你这是受了惊吓,正常的。这样,你先下车,到路边安全的地方缓一缓。车我帮你开到前面不远处的停车位上去,好吗?”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权威感。
我像是得到了特赦,连连点头,哽咽着说:“谢谢……谢谢您……”
我解开安全带,几乎是手脚发软地爬下了车,站到了路边的人行道上,冷风一吹,我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交警熟练地坐进我的驾驶座,调整了一下座位,然后平稳地将车开到了前方几十米外一个划线的停车位里停好,熄火,拔下钥匙。
他下车后又走回我所在的位置,把钥匙递还给我:“车停好了,你稍微平静一下再走。需要帮你联系家人朋友来接你吗?”
我握着他递来的、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钥匙,看着不远处安静停着的车,心里依旧充满了后怕,但至少,不再是完全孤立无援了。
“谢谢……不用了……我……我打电话让人来接……”我声音依旧有些发颤。
“好,那你自己注意安全。”交警又叮嘱了我一句,这才转身离开去继续执勤。
我独自站在路边,看着车流不息,刚才那可怕的一幕依旧在脑中盘旋。
我想掏出手机,这才反应过来,我的手机还在车上,我现在没办法联系任何人。
我握着交警递来的车钥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巨大的无助感再次袭来。他说让我打电话叫人来接,可是……我的手机!我的手机还在车上!
我刚才空着手下的车,现在身上除了这把钥匙,什么都没有。我看了眼几十米外那个停车位,我的车安静地停在那里,手机就在里面。
可是……这短短几十米的距离,此刻在我眼中却变得无比漫长和艰难。
我的腿还在发软,心跳依旧很快,刚才那恐怖画面的每一个细节都在不断攻击着我的神经。我实在没有勇气独自走过去,甚至没有勇气再次靠近我的车,更没法去开车。
我就这样僵在原地,进退两难,眼泪又不争气地模糊了视线。
就在我无助地蹲在路边,被巨大的恐慌和后怕淹没,不知所措甚至开始微微发抖时,一只温暖而沉稳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茫然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了江予安关切而焦急的脸庞。他竟然找到了这里!
他朝我伸出手,掌心向上,是一个无声却充满力量的邀请。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冰凉颤抖的手就放入了他的掌心。他微微用力握住,那真实的温度和力道让我漂浮不定的心稍微落下来一点。
他看着我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可怜样子,眼神里充满了心疼。他似乎想抱抱我,便操控轮椅,又向我靠近了一点点,试图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
然而,轮椅的存在,此刻却成了一道无形的障碍。他无法像健全人那样弯腰轻易地将蹲着的我完全拥入怀中。
他尝试了一下,发现做不到,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无奈和痛楚,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温柔覆盖。
他没有强求,只是松开了我的手,转而伸出双臂,尽可能地向前倾身,用一种环抱的姿势,轻轻将我揽住,让我的额头和上半身可以靠在他结实而温暖的膝头。
这个姿势或许有些别扭,却充满了笨拙而真挚的呵护。
然后,他一只手轻柔地、一遍遍地摩挲着我的后背,另一只手则安抚地摸着我的头发,声音低沉而充满了令人安心的魔力,在我头顶轻声问:“怎么了月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好吗?别怕,我在这里。”
他的温柔和理解,仿佛瞬间击溃了我所有强撑的防线,为我提供了一个可以彻底卸下恐惧和伪装的、安全的港湾。
我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猛地抱住他的腿,将脸埋在他柔软的家居裤上,放声大哭起来。哭声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目睹生命逝去的震撼,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江予安没有阻止我,只是更加轻柔地拍着我的背,一遍遍重复:“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了……”
等我哭得稍微缓过一口气,能断断续续说出话时,我才泣不成声地、语无伦次地开始诉说:“我刚才……亲眼目睹了一场……好可怕的车祸……就在那边……”
我抬起颤抖的手,指向那个此刻已经恢复平静、只剩些许水渍痕迹的路口,“那个骑摩托车的人……闯红灯……速度好快……直接撞上了……飞了出去……就在那儿……死了……我看到了……”
江予安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路口车来车往,井然有序,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但他的眼神却变得无比凝重,他完全理解了我所受到的冲击。
“月月不怕,都过去了。”他揽着我的肩膀,将我更紧地拥向他的膝头,声音沉稳而有力,“交警已经处理好了事故,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平时遵守交通规则,小心开车,不会遇上这种意外事情的,别怕。”
可是那恐怖的画面依旧在我脑中盘旋:“那个汽车司机……当时脸上的表情……好惊恐……还有那个摩托车手……他摔下来……一瞬间……就流了一地的血……一地的血……”我说着,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仿佛还能闻到那血腥味。
江予安试着想拉我站起来,觉得蹲着太难受。可我刚一试图站直,就感觉双腿发软,浑身无力,不由自主地又想蜷缩下去,仿佛只有蹲着、靠着什么才能获得一点点安全感。
看到我这副样子,江予安没有再勉强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然后轻轻拍了拍大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语气说:“月月,你先坐我腿上缓一会儿,好吗?这样蹲着太累了。”
我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看着他的腿:“可是你的腿……”
“没关系,可以的。”他语气肯定,甚至带着一点鼓励,“相信我,它们可以承受你的重量。来。”
他不再给我犹豫的机会,直接伸手扶住我的胳膊,稍微用力,引导着我侧身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我的重量压上去的瞬间,我似乎能感觉到他大腿肌肉本能地绷紧了一下,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温柔而坚定。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我能更稳地靠在他怀里。
坐下的那一刻,一种实实在在的支撑感包裹了我,比蹲着确实安心了许多。
他重新环抱住我,没有再过多地追问或安慰,只是用行动来表达——他的手依旧有节奏地、轻柔地拍着我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