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栋上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并排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周围是嘈杂的等候声与来往病人的脚步声，可那两人却像是隔绝在一片自己的世界里，尤其是小姑娘，抱着个单词机，一板一眼地背着单词，声音很轻，像是在和空气说悄悄话。
林栋一眼认出乔幼灵旁边的，是李安笙。
在这里碰见李安笙，也不稀奇。
他径直走过去，站在两人面前，笑着从手提袋里抽出两根热气腾腾的玉米棒，递过去，
“你们俩一人一个，不许抢。”
他这语气带点假正经，像在对两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下命令。
乔幼灵刚伸出手，听见这话手顿在半空中，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睨了他一眼，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
“你那点抢吃的德行，连你自己都不信。”
“林——栋——”
两人斗着嘴，气氛倒是比刚才轻松了不少。
李安笙乖乖地接过玉米，小小地“谢谢哥哥”了一句，然后把玉米拿在手心，看了好一会儿，指尖还轻轻地触碰了下包装纸边缘，像是在确认热度。
她似乎真的很想吃，嘴角都动了动，还咽了咽口水，却终究只是把玉米放到了一边，重新打开单词机，继续背诵。
林栋看着有些奇怪，挑眉问道：
“不饿么？一会儿凉了。”
他坐到了乔幼灵旁边，肩膀和她挨在一起。
乔幼灵轻轻摇了摇头，看了眼妹妹，声音也跟着低下来：
“她要背完单词才能吃。”
“为什么？”林栋皱眉。
乔幼灵自己拆开塑料袋，咬了一口玉米，带着几分无奈地咀嚼着，含糊地回答：
“因为我妈的规矩。”
“你妈也在这儿呢？”林栋听到这，四下看了眼，
“她有事没来。”乔幼灵擦了擦嘴角，语气平平，“是保姆阿姨带她来的。”
林栋“哦”了一声，顿了顿，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说完后很自然的伸手就把李安笙的单词机抢了过来，动作利落得像偷袭似的，噼里啪啦地开始点。
“我帮你背，你快吃。”
他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还有点“英雄出场”的气势。
“嗯？”
“嗯？！”
两道呆萌的声音前后响起——
乔幼灵愣了一秒，李安笙却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眼神闪闪发光地看着林栋，像是突然见到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似的。
她张了张嘴，小声道：
“你能帮我？”
林栋被她这句话逗得笑一声，“这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
李安笙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跟刚才那种很丧的感觉不一样，眼神里满是崇拜与惊奇。
她认真地看着林栋手指在机器上熟练操作的动作，一副“哇，好厉害”的表情悄悄爬上了她的小脸蛋。
但毕竟年纪还小，有点胆子，但不多。
李安笙手指动了动，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单词机拿过来。
乔幼灵看出她的想法，一把将小姑娘拉回来，把玉米塞进她手里，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没事，让哥哥帮你答，你先吃。”
李安笙没有立刻低头，而是仰起头看着姐姐，又瞥了一眼林栋，眼神有点认真，
“妈妈……”
乔幼灵看着她，眼神突然有些怔住了。
她从前，从不会说这种话。
她只会沉默，顺从，忍耐。她从不表达，也不反抗。而眼前的李安笙，比她小时候多了一点点光，那种光是勇敢，是理解，是天性没有完全被捂灭的张扬。
“她又不知道单词不是你背的。”
乔幼灵轻声说道，温柔地看着妹妹，
“就一次，没关系。”
她这句话，既是在对妹妹说，也像是对曾经那个小小的、站在同样椅子旁的自己说的。
李安笙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林栋，然后嘴角轻轻翘起，点了点头，
她小心地咬了一口玉米，“咔哧”一声，清脆悦耳，像是打破了某种沉默无声的桎梏。
林栋一边对着单词机刷题，一边时不时偷看她吃东西的模样——
“啧，小小年纪想的还挺多。”
“你说什么呢。”乔幼灵轻声提醒。
“我夸她呢，”林栋笑了笑，“挺像你小时候的，除了……更有主意，也更会看人眼色。”
“哼~”
明明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明明她以为自己早就走出来了，
可有时候，一个熟悉的动作、一条“规定”，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她又拽回去。
那些来自杨珍的“规矩”像看不见的线，拽着她，也拽着李安笙，把她们一生都捆得紧紧的。
想到这里，乔幼灵蹭了蹭男朋友，依赖的意思很明显。
林栋感受到肩上的重量，女孩的睫毛低垂，唇角轻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什么也没说，眼神还是十分的专注，只把肩膀悄悄往她那边靠了靠。
然后紧接着——
乔幼灵察觉到不对劲了。
怎么突然不动了？
明明刚才他不是还答题答得飞快，手速惊人，几乎和单词机同步了吗？
这会儿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了？
她眨了眨眼，小声试探了一句，
“额……老公，小学生的单词你都不会背吗？”
林栋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手一抖，单词机差点儿从指缝里滑出去。
他脸上的神情一言难尽，深吸一口气，
抬手把单词机塞进她怀里。
“你好好看看，”他一字一顿，“这是四级的单词，四六级那个四。”
乔幼灵愣住了，低头仔细看了一眼屏幕，然后又看看男朋友，声音不确定，
“啊？真的假的？”
“我妈当时还只是让我背高中的单词，没想到……”
“你妈这么丧心病狂吗？我们上小学你就已经开始背高中的单词了？”
林栋听完这话，脑子“嗡”地一下，像是有一大片脑细胞齐刷刷地牺牲在这个信息量巨大的瞬间。
他整张脸写满了怀疑人生，嘴角一阵痉挛。
乔幼灵嘴里嘟囔了两句，
“说什么呢你！”
林栋正在假模假样地“代背”单词，结果看见屏幕上的倒计时还剩不到十秒，连忙催促道，
“哎哎哎，快快快，来不及了！要扣分了啊——”
乔幼灵见状，立马一把接过单词机，眼神一凝，飞速地按键答题，嘴巴利索得像机关枪，
“abandon，放弃；abundant，丰富的；accelerate，加速——”
林栋在一旁瞪大了眼，完全看呆了，
“我靠，果然学霸就是学霸……”
乔幼灵得意地挑眉，
“那当然！”随即语气一转，正经八百地冲他扬了扬手指：
“哼，你也得好好学，马上就要考试了。别光想着吃玉米。”
“考试可以再等等，早餐不能缺席。”
林栋打着哈哈，顺便把乔幼灵剩下的玉米给吃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着，
李安笙歪着脑袋看，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