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在晨光里显得格外阴森。
宇文明翊踏入宫门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脚步一顿——庭院中,所有草木盆栽皆被移走,青砖地上用朱砂画着一个巨大的、繁复到令人目眩的阵法图案。
阵眼处摆着一张紫檀供桌,桌上堆满古怪的祭品:风干的草药、龟甲、古钱、甚至还有一柄生锈的短剑。
太后穿着祭祀用的玄色深衣,披散着白发,正跪在阵前喃喃念咒。
听见脚步声,她猛地回头,眼中迸出狂热的光:
“来了?快!把玉佩拿给哀家!”
宇文明翊迟疑了一下,从怀中取出锦盒递上。“老妖婆,你确定能成功?”
“糊涂的臭小子,且瞧好吧!等你再见到哀家,便是你下次出生时,届时你皇祖父定然也会在,哀家还让他赐给你明翊这个名字!”
太后颤抖着手打开,看到那枚“修复”的九龙血玉佩时,呼吸骤然急促,“苏家的修复玉器的本事真不一般,这竟完全看不出裂痕呐!竟像是个崭新的。”
“这是自然,苏家二世子这手艺可是得了老王爷的真传!”
“也罢,他们苏家功勋卓着,若一切重来,哀家让你皇祖父重重封赏他们,再给你和苏琅嬛定亲。”
她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捧出,放置在阵法正中央一个青铜凹槽里。
“时辰正好……”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脸上浮现出近乎癫狂的虔诚,“只要在辰时日光最盛时催动阵法,辅以皇族血脉为引,便能逆转时空……”
宇文明翊沉默地看着她摆弄那些古怪的贡品。
太后将风干的草药投入香炉,青烟袅袅升起,带着刺鼻的怪味。
她又取出一把匕首,割破自己的指尖,将血滴在龟甲上。
血液渗入龟甲裂纹,那些古老的纹路竟隐隐泛起暗红的光。
“跪下!”太后厉声道。
宇文明翊依言跪在阵中指定位置。
太后开始绕着阵法疾走,手中摇动一串铜铃,口中念诵着晦涩的咒文。
她的声音时而尖利时而低沉,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诡异得令人脊背发寒。
日光渐渐升高。
当第一缕辰时的阳光穿透云层,直射在阵法中央时,太后猛地停下脚步,高举双手:“以宇文氏血脉为祭,以九龙玉佩为钥,开——”
她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向玉佩!
几乎是同时,宇文明翊依照她的指示,划破掌心,将鲜血滴入阵法纹路。
鲜血沿着朱砂绘制的沟槽蔓延,渐渐流向中央的玉佩。当两股血液交汇的刹那——祖孙俩心怀希冀地激动盯着玉佩,却——
什么也没发生。
玉佩安静地躺在青铜凹槽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九龙纹路清晰,血丝鲜活。
奇怪的是,它竟没有发光,没有震颤,更没有太后所说的“撕裂时空的波动”,更没有九龙腾空的神迹显现。
庭院死寂。
只有晨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哗啦,哗啦……
太后脸上的狂热僵住了。
她踉跄上前,死死盯着玉佩,又猛地抬头看天——辰时的阳光明明正好!
“不……不可能……”她颤抖着手想去碰玉佩,又不敢,“血脉没错,时辰没错,阵法没错……为什么?!”
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宇文明翊:“你确定这是真玉佩?!确定它修复完全了?!”
宇文明翊看着掌心渐渐凝固的伤口,声音平静:“苏允贤亲手修复。他说……玉质虽无法与原先完全一致,但应无大碍。”
“应无大碍?”太后尖声重复,眼中血丝狰狞,“这等神物,差一丝一毫都不行!你——你是不是拿假的来糊弄哀家?!”
宇文明翊抬眼看向她:“皇祖母觉得,我会拿琅嬛的归途和皇祖父的归来开玩笑?”
太后被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痛楚震住了。
她喘着粗气,跌坐在地,呆呆看着那枚毫无反应的玉佩。
良久,她忽然捂住脸,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哽咽:
“碎了……终究是碎了……”
“什么?”宇文明翊蹙眉。
“这等神物,一旦碎裂,神力便散了呀。”
太后抬起头,眼中是深重的绝望,“就像镜子,破了就是破了,再怎么粘合,也照不出完整的影子……哀家早该想到的……”
她忽然疯了一般扑向供桌,将那些贡品全数扫落在地:
“没用了!都没用了!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铜铃滚落,龟甲碎裂,香炉倾翻,香灰撒了一地。
宇文明翊跪在狼藉的阵法中,看着那枚静静躺着的玉佩,心中一片空茫的冰凉。
失败了。
他送她回去的最后希望……也碎了。
“还不是因为你?你之前派宇文宏忻伤害琅嬛,玉佩就是为护琅嬛的命拼尽神力才碎的。”
太后只觉得匪夷所思,“不对呀,这玉佩碎了,苏琅嬛竟活着?哀家可是派人详细彻查过这玉佩,它是至阴之物,怎可能会救苏琅嬛?”
“我也不知,但的确是因为它,之前我还能听见琅嬛的心声,我俩远隔千山万水,也能以心声聊天。”
“竟有如此奇事?”太后困惑不解,“你俩竟是真有缘分呐?!”
“可是后来,我就再也听不见她的心声了。”
太后愈发震惊,“你可查过为何?”
“症结就在于,我和琅嬛因赫连莹从中作梗,生了误会,琅嬛险些丧命。”
太后恍然大悟,如梦惊醒,“所以,这玉佩真正的主人是她,不是你我,所以我们无法催动它,只有苏琅嬛才可以!”
“这……”
“傻小子,哀家做主,让你娶她!”
宇文明翊自然也想,然而,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自嘲苦笑摇头,“这辈子……她是不可能嫁给我了。”
“就算她不愿意嫁给你,你也得拿着这玉佩去给她道歉,亲自把她带来,哀家亲自传授她血玉佩的用法,届时便能扭转乾坤,我们宇文皇族就能团聚了!”
“她不见得愿意复活皇祖父,她外公一家是被皇祖父……”宇文明翊话说到此处,理智的改口,“我先回去了,父皇还等着我议政,你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