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漆器营的生漆香,漫到漆料桶旁时,龙弈指尖刚蘸了点 “推光漆”—— 指腹突然传来刺痛,凑到日光下看,漆层竟凝着细如针尖的磷粉(是掺了三成桐油与磷粉的毒漆,遇热即燃、沾肤灼人)。案上的《漆器原料调配册》已被揉得发皱,“北境与漆河部落共分春汛漆料三百斤(推光漆一百二十斤、色漆一百斤、金箔八十张,均经‘三滤三炼’,亮如镜面)” 的 “一百二十斤” 被改成 “八十斤”,篡改处盖着枚伪造的北境印鉴,而真册该有的 “漆纹” 水印(按阿婷父亲《漆器秘录》,需用陈年生漆调墨,遇雾会显淡金纹),在眼前这本上只晕开一团墨渍。
更糟的是,漆案旁的木胎刚涂完色漆,就有个穿北境服的漆工 “哎呀” 一声跌坐在地 —— 沾了漆的袖口竟冒起青烟,苏雅扑过去扯开布片,皮肤已红了一片:“是磷粉!遇体温就燃!” 她用银簪挑过漆渣,蘸了点检测水,水先从深褐变浑浊(桐油反应),转瞬又泛出蓝火(磷粉反应),“萧衍不仅想以次充好,还想让我们在髹漆时烧了整个营地!”
“运漆路线也被动了。” 阿婷突然拽过墙上的路线图,“南漆驿的接应点被改成西洼林,可西洼林的漆树上个月刚遭虫灾,根本没有能临时歇脚的树洞 —— 这是故意引我们去开阔地,好让伏兵抢漆!” 她指尖划过改痕处,突然顿住,“这不是普通墨,掺了漆河部落的漆树汁,干了会发暗,是想嫁祸部落私改路线!”
项云的铁枪突然往角落一戳,穿粗布短打的 “漆吏” 吓得一哆嗦,袖管里掉出的不是漆刷,竟是把东齐禁卫的短刀。老将军踩住刀鞘,却见那漆吏突然往苏雅的药箱扑去:“别碰那罐金箔!” 龙弈眼疾手快拽住他,漆吏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磷粉,“是萧衍的人逼我!他们抓了我女儿,还让我在金箔里裹磷粉,等你们贴漆时……”
话没说完,营外突然传来马蹄声。赵彻的弓弩营押着个浑身是泥的部落信使冲进来,信使怀里揣着块烧焦的漆木板:“西洼林有伏兵!但他们穿的不是北境服,是…… 是漆河部落的衣服!还喊‘北境用毒漆害我们,快烧了他们的漆营’!”
赵勇扛着桶封存的老漆赶来,桶盖还印着去年的漆树纹:“凌丰,你带两百人去西洼林,不是救漆工,是去揭穿假扮部落的伏兵!我守着营地,谁也不许动新漆!”
“不用。” 龙弈突然按住凌丰的枪,目光落在那罐金箔上 —— 真金箔遇生漆会贴得紧实,而罐里的金箔一沾漆就卷边,“阿婷,你取点老漆,涂在真册的‘漆’字上。” 阿婷依言做了,墨字瞬间显露出淡金纹,“这才是《漆器秘录》里的验册法,萧衍只知改数字,却不懂老漆显纹的门道。” 他又转向那漆吏,“你说萧衍抓了你的女儿,那你该知道,漆河部落的漆工给孩子做的平安符,都会刻半片漆树叶吧?”
漆吏脸色骤变,刚要开口,就见苏雅从药箱里拿出片烧焦的平安符:“这是从西洼林的伏兵身上搜的,刻的是完整的漆树叶 —— 部落真正的平安符,为了避灾,从来只刻半片。”
“还有你。” 龙弈的目光扫过刚才跌坐的北境漆工,那人正悄悄往漆桶里撒东西,“你髹漆时总往火盆方向凑,是想等磷粉遇热自燃吧?真正的北境漆工,都知道生漆怕火,绝不会靠近火盆三步。”
那漆工脸色一白,突然往火盆扑去,凌丰的银枪及时挑飞火折子。众人围上去,却见他怀里掉出块东齐的兵符 —— 符上的 “萧” 字还沾着未干的漆汁。
巳时的日头穿透晨雾时,西洼林方向传来哨声。凌丰带着人押着十几个假扮部落的伏兵回来,他们穿的漆河服里,还藏着北境漆工的麻布:“萧衍想让两边互相猜忌,好坐收渔利!”
漆器营里,阿婷正用老漆重新髹涂木胎,真推光漆在日光下泛着莹润的光。老漆工们贴着真金箔,金箔上的漆树纹与木胎的纹路严丝合缝。苏雅给带伤的信使涂药膏,药膏里掺了漆树叶汁,能解磷粉的灼痛。
暮色漫进来时,龙弈站在漆案旁,看着第一批用老漆制成的漆器,油亮的漆面上映着众人的脸。阿婷递来块掺了漆树籽的糕:“我爹说,好漆要经得住岁月,好的信任,也要经得住考验。”
龙弈咬了口糕,清甜里带着漆树的清香:“以前总想着拆阴谋、护物料,现在才懂,统一天下不是守着多少斤漆、多少块金箔,是让每个部落、每个工匠,都能看清谁在挑事,谁在真心相待。漆同髹,心同明,才是真天下。”
风穿过窗棂,带着生漆的暖意。龙弈的铁枪斜倚在案旁,枪尖映着漆面上的淡金纹,也映着阿婷递来的热茶 —— 茶里飘着半片漆树叶,像枚小小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