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织锦坊的丝线香,漫到织机旁的《云锦母版册》时,龙弈指尖刚触到册中 “并蒂莲” 母版 —— 木版边缘竟泛着毛糙的刻痕,花瓣纹路里还嵌着细沙(稍一拓印就模糊),与阿婷父亲《织锦秘录》里 “云锦母版需用百年梨木雕刻,纹内嵌金粉,拓印清晰不脱粉” 的记载相悖。更糟的是,按这母版织出的云锦,浸了染缸的靛蓝后,晾晒时竟簌簌掉色(染缸里被加了东齐特有的褪色草汁),工坊的贸易账册上 “北境与南疆部落平分织锦利” 被改成 “北境得七成”,改痕处沾着未干的靛蓝染料,而坊外的南疆商队已在吵嚷,说 “北境藏了真母版,用假货骗我们的丝线”。
“这母版和染缸都被动过手脚。” 阿婷蹲在染缸旁,指尖蘸了点染汁,在晨光里捻了捻,指腹竟沾着细微的草渣 —— 是褪色草的碎末,“我爹说染云锦需用靛蓝加苏木,绝无褪色草,这是有人故意加了料,想让织出的锦成废布,而且……”
话没说完,苏雅的药箱 “嗒” 地砸在织机旁的木案上。她用银簪挑过母版的纹路,蘸了点金粉检测试剂,试剂瞬间从浅黄变成灰白(无金粉反应),再蘸仓库里封存的 “连理枝” 真母版,试剂立刻染成深黄(含金粉反应):“没嵌金粉的母版拓三次就花,褪色草还会蚀坏丝线,萧衍再……”
“再让扮成织锦教头的人说‘是北境织工换的母版,护民军还加褪色剂,想独吞好云锦’。” 项云的铁枪往母版上一戳,震得细沙簌簌落,老将军拽过个穿青布袍的 “教头”,袖管里还掉出块东齐禁卫的铜符 —— 符上的 “萧” 字沾着靛蓝,显然刚在染缸旁待过。
“你根本不是织锦教头。” 龙弈的目光扫过教头的手,虽握着拓版刷,指节却有禁卫握刀的厚茧,不是常年织锦磨出的薄茧(掌心该有丝线勒出的浅痕),“你教拓版时,总往坊外的南疆商队帐篷瞥,是在等萧衍的人煽动商队闹吧?”
教头脸色骤变,突然往染缸旁的柴堆扑去,怀里的火折子刚要点燃堆着的真母版(萧衍计划烧母版,嫁祸 “归降者不满分利不均”),就被凌丰的银枪挑飞。枪尖抵住他咽喉时,教头怀里掉出张叠得皱的纸条,上面画着个被绑的少女:“我女儿被萧衍抓了!他说只要我换三块母版,就放她!可他刚才还…… 还在归降者的丝线筐里塞了南疆部落的银饰,好让大家以为归降者偷换你们的好丝线!”
织锦坊外突然传来喧哗。赵彻的弓弩营扶着个拎褪色云锦的南疆商队首领冲进来,首领手里的锦缎已褪成浅灰,声音发颤:“有人喊‘用假母版烂染料,北境是想骗光我们的丝线’!商队的人都要拆织机,我趁他们抢丝线时跑回来,还有两个织工被…… 被堵在坊后门了!”
赵勇扛着捆真母版赶来,梨木版上的金粉在晨光下泛着细闪:“凌丰,你带两百人去后门救织工!我守染缸,别让萧衍的人再加料!”
“不用。” 龙弈突然按住凌丰的枪,目光落在《云锦母版册》的封底 —— 册角有个极小的 “云纹” 暗记,是阿婷父亲用金粉画的,假册绝没有,“阿婷,你去坊里的暗阁找备用母版箱 —— 我记得爹说过,箱里的真母版都刻着‘云纹’,用松油灯照会显金痕!”
阿婷踩着丝线碎跑向暗阁,很快捧着木盒回来,盒里的 “并蒂莲” 真母版一照松油灯,花瓣纹路里的金粉立刻亮起来(假版照了只剩木痕)。苏雅这时也蹲在丝线筐旁起身,举着银簪道:“银饰上的丝线是用胶水粘的,还沾着东齐禁卫甲片的铁屑,是他们故意塞进去的!”
归降的秦军残部首领这时带着个兵卒冲进来,兵卒手里攥着包褪色草,脸色发白:“营里混了萧衍的卧底!他刚想把这草再倒进染缸,还说‘午时让假商队来抢真母版’!弟兄们都…… 都想先抓卧底,不想管织锦了!”
“抓卧底和织云锦能一起办。” 龙弈指着真母版,“项老将军,你带三百人去坊外设伏,等假商队自投罗网;赵彻,你带弓弩营帮南疆人验丝线 —— 真丝线浸了苏木水会变红,假的不变;凌丰,你跟我重订母版保管规矩,按爹的秘录来,母版需北境、南疆、归降者各派一人看管,拓印时三方同时在场,少一方都不能动!”
午时的日头刚穿透晨雾,坊外就传来哨声 —— 项老将军的人押着十几个假商队成员回来,他们穿的南疆服里还藏着东齐的弯刀,甲胄上沾着靛蓝却没见血:“搜出他们带的假母版,上面还刻着‘萧’字!”
那扮教头的人突然跪在织机前,从怀里摸出块小梨木片,上面刻着半朵并蒂莲:“这是我从真母版上偷偷刻的,藏在袖管里 —— 萧衍的人盯着我,我只能在假版上留半朵花,好让你们认出不对!”
话音刚落,赵彻带着南疆商队的老织工进来,老织工手里捧着块刚拓印的真母版云锦,金粉在阳光下亮得晃眼:“卧底抓着了!是归降者里的李卒,他刚才想把褪色草混进新染料,被我们逮住时,还从怀里掉出萧衍给的锦缎 —— 不过他说,萧衍还想让我们为了母版打起来,好趁乱烧了坊!”
织锦坊中央突然响起掌声。南疆织工坐在织机前,握着北境递来的真丝线,指尖翻飞间,金粉点缀的并蒂莲渐渐在锦面上显形;苏雅在给染缸旁的老织工递凉茶,茶里飘着新采的金银花;凌丰则帮着把真母版锁进三方共守的木柜,钥匙由北境、南疆、归降者各执一把。
暮色漫进织锦坊时,龙弈站在织机旁,看着匹匹云锦挂在晾架上,靛蓝的底色衬着金粉花纹,像把晨雾里的光都织了进去。阿婷靠过来,手里翻着《织锦秘录》,突然笑:“我爹说,云锦坊织的不是锦,是不同部落的手艺凑在一起的暖。” 她递来块糯米糕,糕里裹着粒红豆 —— 是南疆商队刚送的。
龙弈咬了口糕,望着晾架上的云锦:“以前总想着怎么拆阴谋,现在才懂,统一天下不是守多少工坊,是让每个部落的手艺都能留下来,让织锦的、染缸的、管母版的,都能在一根丝线上见真心。艺同传,心同织,才是真天下。”
风穿过织锦坊的窗,带着丝线香与凉茶的清甜。龙弈的铁枪斜倚在木案旁,枪尖的寒芒映着晾架上的云锦,也映着阿婷递来的热茶 —— 茶里泡着新晒的陈皮,刚好衬出糯米糕的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