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义别墅的厨房里，黄昏的光线透过百叶窗，在地砖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烤鸡的香气，混合着黄油、蒜末和迷迭香的味道，还有柠檬片被烤焦后散发的清新果酸。刘小丽系着一条印有小雏菊的旧围裙，正小心地用夹子给烤盘里的鸡翻面。鸡皮在高温下发出滋滋声响，油脂滴落，带起更浓的焦香。
“茜茜，把沥好水的羽衣甘蓝递给我。”刘小丽头也不抬地说，同时用小刷子将烤盘底部的酱汁均匀淋回鸡身上。
“哦！来啦！”刘艺菲从水槽边转过身。她捧着一大捧翠绿的羽衣甘蓝，水珠顺叶脉滚落，在她浅色家居裤上晕开深色圆点。她穿了件鹅黄色针织开衫，衬得小脸白皙，长发松松挽了个丸子头，几缕发丝垂落颈侧。
只是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总是不自觉地瞟向客厅方向，眼神里藏着一丝心虚和雀跃。
客厅里，汪言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好莱坞报道者》，目光却失焦地落在庭院里的柠檬树上。他的手机亮着，屏幕上显示着加密邮箱里珀西瓦尔发来的“加勒比行程最终确认”简报：
主题：加勒比行程最终确认
交通：湾流G550已获北京至圣文森特直飞许可。起飞时间：2003年4月5日08:00。
住宿：圣文森特“海蓝之谜”私人岛屿度假村已包场清空，完成安全检查。
安保：兰斯洛特行动小组将于4月4日提前抵达，全面接管安防。风险预案已部署。
备注：浮潜设备、双体帆船、深潜教练已备妥。每日食材由指定供应商冷链直送。
报告下方附着一张航拍图：翡翠般的海水环抱着白色沙滩，椰树摇曳，几栋别墅掩映在热带植物中。
汪言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这封邮件他反复看了三遍，每个细节都确认无误。然而此刻，他需要面对的挑战是如何向刘小丽开口，合情合理地将刘艺菲带去加勒比海。
晚餐时，暖黄色灯光下，餐桌布置得精致。中央是金黄烤鸡，旁边是烤羽衣甘蓝沙拉、清炒芦笋和一小锅奶油蘑菇浓汤。骨瓷餐具和银质刀叉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空气里除了食物香气，还弥漫着一丝微妙的紧绷感。每一次刀叉碰撞声在这份安静里都被放大。
刘小丽姿态优雅地切着鸡肉，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汪言和刘艺菲。她注意到汪言动作比平时慢，眼神没有焦距；刘艺菲异常安静，小口吃着东西，眼神总往对面偷瞄，小脸带着红晕。
刘小丽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拭嘴角，然后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稳稳落在汪言脸上：“小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阿姨说？”
“哐当！”刘艺菲手里的勺子掉进汤碗，溅起汤汁。她猛地低头，小脸爆红，手忙脚乱地去捞勺子。
汪言握着刀叉的手指收紧。他深吸一口气，迎上刘小丽的目光：“阿姨，是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刘小丽静静看着他，等待下文。
“《加勒比海盗》的拍摄已经结束了。后期还需要几个月，我暂时没什么紧急事务。”汪言尽量让语气平淡，“茜茜拍《天龙八部》很辛苦，我想着……等她杀青，带她出去放松一下，换换环境。”
“哦？去哪儿放松？”刘小丽语气平淡。
“去……加勒比海。那边气候温暖，阳光好，风景佳，海水干净，沙滩也好，适合休息调整。”汪言努力描述。
“加勒比海？”刘小丽微微挑眉，“就你们两个人？”
“嗯。”汪言点头，“安全方面您放心。私人飞机直飞，全程VVIp通道。住的是包下来的私人岛屿，与外界隔离。有专业安保团队24小时贴身跟随，确保万无一失。”
餐厅里陷入寂静。刘小丽看着汪言眼中的紧张，又看看身边女儿红透的耳朵和绞紧的手指，心中情绪复杂。
震惊、不舍、了然、还有一丝微妙的“不爽”，最终都在汪言眼中那份厚重的承诺面前，化作一声轻叹和释然。
“小言，”刘小丽再次开口，声音郑重，“你……是认真的？”
“是。”汪言回答斩钉截铁，“阿姨，请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茜茜，寸步不离。她的安全、健康、快乐，高于一切。”
刘小丽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心中最后一丝疑虑消散。她点点头，目光转向刘艺菲：“茜茜，你呢？想去吗？”
刘艺菲猛地抬头，小脸红得像番茄，大眼睛里盛满激动。她用力点头：“想！妈妈！我……我想去！特别特别想！”
“好。”刘小丽轻轻拍拍女儿的手，目光重新投向汪言，眼神变得严肃，“小言，阿姨信你。但是……”
她瞬间切换到指挥官模式，语速快而清晰：“第一，行程表出发前五天必须发给我！精确到小时！航班号、起降时间、住宿地址、安保负责人联系方式，一个都不能少！”
“第二，饮食！茜茜胃弱，生冷海鲜、辛辣、油腻、油炸食品禁止！每天保证新鲜水果蔬菜！餐厅必须干净卫生！玉全程跟着，每一口先尝！”
“第三，防晒！SpF50+防晒霜，出门前半小时涂，两小时补一次！帽子、墨镜、防晒衣一件不能少！晒黑晒伤我跟你没完！”
“第四，作息！最晚十一点睡觉，早上七点起床！玉每晚十点半视频查岗！”
“第五，安全！安保24小时贴身！只能在指定浅水区玩水，水深不过腰！潜水、攀岩、冲浪等危险活动禁止！”
“第六，衣服多带几套，薄的厚的都要！泳衣要保守得体的连体式！每天换洗衣物手洗，不能混用洗衣机！”
“第七，药品！感冒药、退烧药、肠胃药、晕车药、防蚊虫药、创可贴、消毒棉签、体温计……我列清单，一样不能漏！”
“第八，联系！每天至少一个电话报平安，最好视频！失联超六小时我启动预案！”
“第九，学习！带上《表演理论基础》和剧本片段，每天抽时间看，回来我要抽查！”
“第十……”
刘小丽一口气说了十几条，条理清晰，覆盖衣食住行安全健康学习方方面面。汪言立刻拿出手机记录，额角渗出细汗。刘艺菲从狂喜变成目瞪口呆，第一次见识到母亲“铁血女王”般的气场。
“……最后，”刘小丽停下，喝了口水，“玩得开心点。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知道了，阿姨！您放心！我一定做到！严格执行！”汪言郑重承诺。
“嗯！妈妈放心！我一定听话！”刘艺菲连忙点头。
晚餐后半段气氛轻松许多。刘小丽不再追问细节，只是给刘艺菲夹菜。汪言也努力恢复沉稳，偶尔聊几句公司动向。
晚餐结束，汪言起身告辞。“阿姨，那我先走了。行程安排和物品清单我今晚整理，明天发您邮箱。”
“嗯，路上小心。”刘小丽点点头。
送走汪言，刘小丽回到客厅。刘艺菲正抱着抱枕蜷在沙发里，小脸依旧红扑扑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茜茜，”刘小丽走过去坐下，轻轻揽住女儿肩膀，“来，帮妈妈收拾厨房，顺便……跟妈妈说说悄悄话？比如，那颗大海螺打算放哪里？”
刘艺菲会意，脸上飞起红霞，跟着妈妈走进厨房。水流声响起，掩盖了母女俩的低语。
“跟妈妈说实话，是不是早就想去加勒比了？”刘小丽边擦杯子边问。
“也……也没有很早啦……”刘艺菲低头擦着杯子，“就是……上次汪言哥哥视频时说，海水像透亮的果冻，能看到热带小鱼……星星多得数不清……要带我去捡大海螺，听大海唱歌……”声音越说越小，带着梦幻般的呓语。
刘小丽看着女儿发光的模样，心中了然。她转过身，双手扶住刘艺菲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茜茜，你长大了。有些事，妈妈不反对。汪言是个好孩子，有能力，有担当，对你更是掏心掏肺的好。妈妈也看得出来，你喜欢他，依赖他，信任他，对不对？”
刘艺菲没有否认，只是把小脸埋进妈妈肩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但是，”刘小丽语气严肃，“女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懂得保护自己，爱惜自己。这是底线。有些事情要顺其自然，不能冲动。无论他多好，多宠你，这条线要守好。要学会说‘不’，要懂得分寸。”
“妈妈！”刘艺菲羞得耳朵通红，“你说什么呢！我们就是去玩！看海！捡贝壳！很纯洁的！”
“好好好，看海，捡贝壳。”刘小丽失笑，“妈妈就是提醒你。记住妈妈的话就行。去吧，上楼挑挑裙子，带哪些去海边拍照好看。”
“嗯！”刘艺菲欢快地应声，蹦蹦跳跳跑上楼。
刘小丽站在原地，看着女儿雀跃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她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花园里的柠檬树。月光下，枝头米粒大小的花苞正在孕育，散发出清冽的香气。
她拿起手机，按下号码：“玉，明天上午九点来我办公室。茜茜下月初去加勒比海，你全程陪同。清单我晚点发你，药品部分尤其要齐全。另外……跟兰斯洛特安保再开一次视频会议，安保细节我要亲自再过一遍。这不是度假，是最高级别的护卫任务。明白吗？”
楼上，刘艺菲房间里灯火通明。一个大行李箱摊开在地毯上。床上、沙发上堆满了夏装。
然而，刘艺菲此刻的心思却不在衣服上。她盘腿坐在书桌前，台灯光笼罩着她。面前摊开一本印着北电校徽的浅蓝色信纸。她咬着印有小猫图案的圆珠笔，眉头紧锁，眼睛里充满严肃和苦恼。
信纸上用工整字迹写着：
请假条
尊敬的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领导及班主任老师：
您好！
我是表演系2002级本科班学生刘艺菲。因个人原因，需请假……
笔尖悬停在空中，一滴蓝色墨水滴在信纸上，晕开一个小圆点。
请多久？理由？她苦恼地托着腮，小脸皱成一团。眼睛一会儿茫然望窗外，一会儿焦灼落回信纸。
生病？不行。家里有事？太笼统。剧组补拍？已经杀青了。探亲？她眼睛一亮。对！探亲！汪言哥哥也是亲人！
她抓起笔，小心地添上三个字：（探亲）。
嗯！探亲！合情合理！
她舒了一口气，满意点头。但很快新的难题又冒出来：请假天数怎么写？“一周”？“五天”？具体日期？落款日期？要不要附证明？
小眉头又拧成麻花。她烦躁地用笔尾戳丸子头，发髻歪到一边。写写画画，又划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窗外的月亮爬上中天，清辉洒满书桌，照亮少女纠结的侧脸和布满涂改痕迹的信纸。
柠檬的清新香气幽幽飘来，萦绕鼻尖。眼皮越来越沉，思绪像乱麻。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圈、波浪线、贝壳和海螺……
最终，“咚”的一声轻响，她的小脑袋轻轻枕在那张只写了开头、一个墨点和“探亲”二字的请假条上。
台灯光温柔笼罩着少女沉睡的恬静侧颜。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嘴唇微微嘟着，仿佛在梦里还在和请假条斗智斗勇。
信纸上，那晕开的深蓝色墨点，像一滴小小的眼泪，也像一颗等待被拾起的海螺，沉默地依偎在北电校徽之下。
柠檬的香气，混合着宁静夜的气息，温柔守护着这场未完成的“加勒比密谋”，也守护着少女满载期待的香甜梦境。窗外的柠檬树影，在月光下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