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默,一家互联网公司的普通程序员。我想把我最近经历的事情记录下来,这绝非虚构,它真实地发生在我身上,直到现在,我敲击键盘的手指仍在微微颤抖。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或许这段文字能说明些什么。
事情开始于三个月前,我搬进了这栋位于城市边缘,名为“福临苑”的老旧公寓。图它租金便宜,离公司也不算太远。我住在13楼,1304室。一个听起来就不太吉利的数字,但当时的我,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对此嗤之以鼻。
真正的异样,发生在那次深夜加班归来。
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电梯的异常。我们这栋楼有两部电梯,靠右边的那部,似乎总比左边的要旧一些,灯罩泛黄,内部的金属墙壁上布满划痕,光线也格外昏暗,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粘稠感。那天晚上接近十二点,大堂空无一人,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荡。靠左的电梯停在高楼,迟迟不下来。我有些不耐烦,鬼使神差地,按了右边那部停在一楼的电梯。
“叮——”
门开了,里面的光线像黄昏一样沉滞。我走了进去,按下“13”。电梯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仿佛不太情愿关拢。
就在门彻底关闭的瞬间,我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叹息。
很轻,像一根冰冷的蛛丝拂过耳廓。
我浑身一僵,猛地回头。电梯里只有我一人。不锈钢墙壁模糊地映出我有些变形的、苍白的脸。是幻听吧,加班太累了。我这样安慰自己。
电梯开始上升,运行时的缆绳摩擦声比平时更响,夹杂着一种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咀嚼声?
像是什么东西在小心翼翼地吮吸骨头缝隙里的骨髓,又像是湿漉漉的嘴唇在咂摸味道。那声音不是来自头顶,也不是来自脚下,它弥漫在狭小的轿厢里,从四面八方钻进我的耳朵。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跳动的红色数字:3……5……8……
咀嚼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湿冷的、带着粘液感的气息,吹在了我的后颈上。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不敢动,甚至连眼球都不敢转动。在面前模糊的不锈钢墙壁反射里,我似乎看到……我自己的肩膀上,搭着什么东西。
不是手。
那是一团模糊的、蠕动的阴影,像一团浸了油的乱发,又像是一张被揉皱的、没有五官的脸皮。它正贴在我的后颈上,一下,一下,轻轻地嗅着。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停止呼吸。
“叮——13楼到了。”
门开了。走廊里声控灯应声而亮,昏黄,却带着人间特有的温暖。
那湿冷的气息和肩膀上的重量瞬间消失了。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电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心脏擂鼓般狂跳。我回头望去,那部电梯的门正缓缓关上,在门缝最后合拢的那一刹那,我似乎看到,轿厢内部那片昏黄的光线下,站着一个和我刚才姿势一模一样的人影,背对着我,而它的肩膀上,正趴着那团模糊的、蠕动的阴影。
我冲回1304室,反锁了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是幻觉,一定是太累了!我不断告诉自己。
但从那天起,噩梦开始了。
我开始频繁地使用右边那部电梯。不是我想,而是我发现,每当我在大堂等待时,左边的电梯总会莫名其妙地故障,或者长时间停留在某一层不动。而右边那部,总是“恰好”停在一楼,或者很快降下来,无声地滑开它的门,像是在邀请。
我试过走楼梯。但十三楼的高度,爬一次就足以让人双腿灌铅。而且,我们楼的楼梯间更可怕,声控灯时好时坏,堆满杂物,黑暗中总感觉有东西在窥视。
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乘那部电梯。
每一次,它都变得更加“诡异”。
有时,在运行中,我会听到细碎的低语,不是任何一种我已知的语言,那声音黏腻、潮湿,仿佛来自深水之下,断断续续,像是在争论,又像是在分配着什么。
“……这个……味道淡了……”
“……下一个……快熟了……”
“……福气……闻到了……”
有时,电梯里的灯光会猛地熄灭几秒,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有冰冷的手指(如果那能称之为手指的话)划过我的脸颊,或者有湿漉漉的头发垂落到我的额头上。当灯光再次亮起时,电梯内壁会短暂地浮现出一些混乱、扭曲的影像——一张极度惊恐的人脸,一只用力抓挠想要扒开什么东西的手,或者是一滩正在迅速扩大、暗红色的污渍。
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我开始在电梯的不锈钢墙壁上,看到一些不属于我的倒影。
有时是多了一个模糊的人影紧贴在我身后;有时,我自己的倒影会突然对我露出一个极其怪诞、嘴角咧到耳根的笑容;有时,倒影里的“我”会突然七窍流血,或者皮肤开始一片片地剥落。
我知道,我被盯上了。
我的身体状况也开始急转直下。莫名的疲惫,脸色蜡黄,眼圈乌黑,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吸走了精气。我去医院检查,医生只说劳累过度,开了些安神补血的药,毫无作用。
我试图跟物业反映,那个秃顶的物业主管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我:“陈先生,我们的电梯刚年检过,没问题。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我甚至尝试跟邻居说起,但他们要么避而不谈,要么眼神闪烁,一个住在15楼的老太太好心(或者说恐惧地)提醒我:“那部电梯……是不太干净。以前……唉,你晚上尽量别一个人坐。听说很久以前,有个运气特别好的人,在里面……”
她没说完就匆匆关门了。
“运气特别好的人”?这让我想起了老家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说法——“大福未享”。意思是,一个人命中注定有巨大的福分,但如果这福分还没来得及享受就横死,他的魂魄和那未消耗的“福气”,会成为一种极其诱人也极其不祥的东西,吸引着某些……“存在”前来争夺和啃食。
那个死在电梯里的幸运儿,他的“大福”还留在那里,而这部电梯,变成了一个“捕食”的陷阱?而我,是不是因为某种特质,被当成了新的……“饲料”?
恐惧深入骨髓。
转折点发生在一周前。又是一个加班的深夜,我站在大堂,绝望地看着左边电梯的数字定格在“25”不动,而右边那部,已经悄然停在一楼,门无声地打开,内部的昏黄灯光像怪兽等待猎物踏入的巨口。
我别无选择。
走了进去,按下“13”。门关上。
这一次,异常来得更快,更猛烈。
电梯刚启动,灯光就“啪”地一声全灭了。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那湿冷的低语声直接在耳边响起,不再是细碎,而是清晰、争先恐后:
“到我了……”
“这次该我了!”
“他的福气……快能吃了……”
我感觉到无数冰冷、粘滑的东西贴上了我的身体,像手,像触须,又像单纯的“恶意实体”。它们在我身上滑动,缠绕,勒紧。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把我死死按在冰冷的电梯壁上。
窒息感传来。
我拼命挣扎,徒劳地踢打着空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就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手机屏幕因为我的挣扎亮了起来,微弱的光线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光线恰好照在我对面的不锈钢墙壁上。
墙上,不再是我的倒影,也不是任何怪诞的影像。
那是一张脸。
一张极度浮肿、惨白的脸,双眼空洞,嘴巴大大地张着,似乎死前经历了极致的恐惧。他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一种诡异的贪婪。
他死死地“盯”着我。
然后,他的嘴唇(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嘴唇)开始蠕动,一个冰冷、带着水泡破裂声的语调,直接钻进我的脑海:
“你的福气……给我……你的阳寿……给我……替我在这里……等着……”
我明白了!这就是那个“大福未享”的死者!他的魂魄被困在这里,他的“福气”引来了那些低语的东西,而他,想要找一个替身!找一个像我这样时运低、精气弱的人,代替他承受这无止境的啃噬,他才能解脱,或者去享用他那未尽的福分!
“不!!!”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不知是不是我的挣扎和绝望的吼叫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些缠绕我的冰冷触感突然松动了一下。
“叮——13楼到了。”
灯光猛地亮起。
电梯门缓缓打开。
一切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黑暗、低语、触感和那张浮肿的脸都是幻觉。
但我身上被勒出的红痕,以及那几乎让我虚脱的恐惧,都在证明那不是梦。
我连滚带爬地回到房间,瘫倒在地,我知道,我不能再坐那部电梯了。下一次,我可能就真的出不来了,成为那个怨魂的替身,永远留在那昏黄的轿厢里,被未知的东西啃食我的“福气”和生命。
第二天,我请了假,去找了附近一座小庙里据说有些道行的老和尚。我语无伦次地讲完了我的经历。
老和尚听完,久久不语,最后叹了口气:“‘大福未享’,怨念化形,招邪引秽,是为‘福孽’。那电梯已成‘食肆’,它在找替身。你时运偏低,精气已损,最是容易被他盯上。”
他给了我一张折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纸,嘱咐我贴身放好,又教了我一段简单的辟邪咒。“这只是暂保平安。根源不除,终是徒劳。找个机会,搬走吧。在那之前,切记,无论如何,不要再在子时之后,独自乘坐那部电梯。尤其是,当你感觉到有‘人’在你耳边问你……‘我的福气,你要不要分享?’的时候,绝对不能回答!”
我千恩万谢地回来,把符纸紧紧攥在手里,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然而,就在昨天晚上,我加班到十一点半才回到公寓楼下。不出所料,左边电梯故障维修的牌子立在那里。而右边那部,依旧停在一楼。
我看着那扇泛着幽光的电梯门,心脏骤缩。
走楼梯?十三楼。楼梯间的声控灯坏了,一片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我仿佛能听到那里传来细微的、像是爬行一样的声音。
我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堂,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符纸在口袋里,给了我一丝微弱的勇气。
最终,对楼梯间未知黑暗的恐惧,压倒了对电梯的恐惧。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右边那部电梯。
按下“13”。门缓缓关上。
电梯开始上升。
一切似乎很平静。只有缆绳摩擦的嘎吱声。
我紧紧靠着电梯壁,手心全是汗,死死攥着口袋里的符纸。
1楼……3楼……5楼……
突然,电梯内的灯光猛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
来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在灯光剧烈闪烁的间隙,我看到不锈钢墙壁上,我的倒影旁边,再次出现了那张浮肿、惨白的脸!它比上次更清晰,离我更近!
低语声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细碎,而是汇聚成一个清晰的、充满诱惑又无比恶毒的声音,直接在我耳边响起:
“陈默……你那么辛苦……活着有什么好……”
“把你的命格给我……替我留在这里……我的福气……分你一半……”
“你看……我们到了……”
“叮——”
电梯停下了。红色的数字显示——13楼。
门,没有立刻打开。
轿厢内的灯光稳定下来,却变成了那种令人不安的暗红色,像凝固的血液。
那张浮肿的脸,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它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极其缓慢、极其诡异的微笑。它的嘴巴越张越大,越来越大,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而那个声音,带着最后的、不容抗拒的力量,在我耳畔响起:
“看……我们到家了……”
“进来吧……代替我……”
“我的福气……你要不要……”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老和尚的警告在脑海中轰鸣!不能回答!绝对不能回答!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门,依然没有开。
那个声音似乎有些焦躁,又带着一丝戏谑:
“不回答?”
“没关系……”
“你看……门外是谁?”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电梯门那狭小的缝隙。
透过那条缝,我看到13楼的走廊。声控灯亮着。
在1304室,我的家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竟然是我自己!
一模一样的衣服,一模一样的疲惫表情,一模一样的站姿!那个“我”正对着电梯的方向,脸上缓缓地、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和我刚才在墙壁倒影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的、诡异到极点的微笑!
它抬起手,对我招了招,嘴唇无声地开合,看口型是:
“进来……代替我……”
我 inside the elevator,外面有一个“我”在等待。
那我……是谁?
我要去哪里?
“噗通……”我腿一软,瘫倒在地,一股腥臊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浸湿了裤管。极致的恐惧已经摧毁了我的理智。
电梯门,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缓缓地、彻底地打开了。
门内,是血红的灯光,墙壁上那张巨大的、微笑着的浮肿鬼脸。
门外,是亮着灯的走廊,和那个正在朝我走来的、微笑着的“我”。
我瘫在冰冷的地上,看着那个“我”越走越近,它的影子在灯光下拖得很长很长,最终,它的阴影笼罩了我。
它在我面前蹲下,伸出手,冰冷的手指触碰到我的额头。
它微笑着,用我自己的声音,轻轻地说:
“现在……轮到你了……”
……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我醒来时,躺在1304室自己的床上,窗外天已大亮。一切仿佛都是一场噩梦。
但我身上还残留着被勒紧的触感,裤子的潮湿和异味也证明着昨晚的真实。
我冲到电脑前,写下这一切。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很快,我又要下班回去了。
我知道,它还在那里等着我。那部电梯,那个“大福未享”的怨魂,还有……那个或许已经取代了我一部分的“它”。
我可能……再也无法离开这栋楼了。
不,或许,我已经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
如果你也住在老旧的公寓楼,如果你也曾在深夜独自乘坐电梯,请小心。当你感觉电梯格外冰冷,灯光格外昏暗,或者听到不明来源的低语时,请务必警惕。
尤其是,当电梯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微笑着的、和你一模一样的人时……
千万不要进去。
也千万不要回答,那个关于“分享福气”的问题。
因为那“大福”之后,是无尽的深渊,正等待着下一个……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