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已升至中天，将大理寺门前的青石长街染得一片透亮。沈毅攥着刺客供词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节处青筋凸起，连带着藏青色常服的袖口都绷出细密的褶皱。方才在刑讯室门外听到的只言片语，早已让他心头翻涌着惊涛骇浪，此刻亲眼看到供词上“勾结回纥”“谋逆叛乱”的字样，更是如遭重锤，连呼吸都带着灼痛。
“父亲，地上寒凉，您先站稳。”沈清辞见他身形微晃，连忙伸手扶住他的手臂。指尖触及之处，能清晰感受到父亲身体的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愤怒与失望交织的震颤。她心中也泛起一阵涩意，前世父亲直到战死沙场，都未能看清沈清柔的真面目，今生虽提前识破阴谋，可这份被“养女”背叛的痛，恐怕比刀剑穿身更难承受。
沈毅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目光扫过刑讯室门口值守的衙役，声音因压抑怒火而变得沙哑：“备车！立刻回府！我要亲自将沈清柔那个孽障，绑去大理寺受审！”他从未想过，自己悉心照料十余年的庶女，竟是潜伏在沈家的毒蛇，不仅觊觎传家宝暖玉，更妄图颠覆家国，连累整个镇国公府万劫不复。
“国公爷息怒！”柳大人匆匆从刑讯室出来，绯色官袍的下摆还沾着些许炭灰，他拱手劝道，“沈清柔身份特殊，既是国公府中人，又牵扯异族谋逆，此事需先禀明圣上，由陛下定夺。若您擅自拿人，恐落人口实，反被萧景渊一党抓住把柄。”
沈毅猛地转身，眼中血丝密布：“柳大人！那孽障用我沈家的俸禄长大，住我沈家的宅院，如今却勾结外敌，要取我女儿性命，害我满门抄斩！我若不亲手将她绳之以法，何颜面对沈家列祖列宗！”他抬手重重拍在身旁的石狮子上，石屑簌簌落下，可见其心中怒火之盛。
沈清辞轻轻拉了拉父亲的衣袖，低声道：“父亲，柳大人说得有理。沈清柔如今被禁足在偏院，插翅难飞。我们先入宫面圣，将刺客与供词呈给皇上，既能彰显沈家忠君之心，又能让沈清柔的罪行公之于众，让她无从辩驳。”她知道父亲此刻已被愤怒冲昏头脑，但若行事冲动，反而会给敌人可乘之机——萧景渊巴不得沈家犯错，好借机削夺镇国公府的兵权。
沈毅怔了怔，看着女儿沉静的眼眸，心中的怒火渐渐平复了几分。他想起昨夜刺客突袭清芷院的凶险，若不是女儿机警，又有暖玉护主，恐怕早已阴阳两隔。如今女儿比他更懂审时度势，他怎能因一时之气，坏了全局？
“好！就听你的！”沈毅咬了咬牙，将供词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怀中，“柳大人，烦请您暂且看押这些刺客，我与女儿入宫面圣后，再与您一同商议后续事宜。”
柳大人连忙应下：“国公爷放心，下官定会严加看管，绝不让任何人靠近刺客半步。”
沈清辞与沈毅快步走出大理寺，府中的马车早已等候在街角。黑色的马车车身雕着精致的云纹，车轮上裹着厚厚的棉絮，行驶起来悄无声息。晚晴扶着沈清辞上车，自己则坐在车辕旁，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经历了昨夜的刺杀，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马车缓缓驶动，车厢内一片寂静。沈毅靠在车壁上，闭目沉思，眉头却始终紧锁。他想起沈清柔刚入府时的模样，那时她才五岁，瘦弱的身子裹着破旧的棉袄，怯生生地躲在奶娘身后，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惶恐。他见她可怜，又念及她生母早逝，便对她格外关照，不仅请了先生教她读书识字，还为她置办锦衣玉食，待她与亲生女儿相差无几。
可如今想来，那些所谓的“可怜”与“惶恐”，恐怕都是她伪装出来的假象。她暗中培养势力，勾结萧景渊，甚至与回纥私通，每一步都谋划得如此周密，若不是清辞重生，沈家恐怕早已落得前世的下场。
“父亲，”沈清辞见他神色痛苦，轻声开口，“沈清柔的所作所为，与您无关。您待她不薄，是她自己选择背叛，选择走上这条不归路。”
沈毅睁开眼，眼中满是疲惫：“辞儿，是父亲糊涂。我早该察觉她的不对劲，她平日里看似温和，可眼神中总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野心。还有她对暖玉的过分关注，对你的刻意讨好，如今想来，全都是别有用心。”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若不是你重生，为父恐怕还要被蒙在鼓里，直到沈家覆灭，都不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谁。”
沈清辞握住父亲的手，他的手掌粗糙而温暖，带着常年习武留下的厚茧。前世她临死前，父亲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在冷宫中对她说：“辞儿别怕，父亲一定会护着你。”可最终，父亲却战死在宫变之中，连尸首都未能寻回。今生能再次握住父亲的手，感受他的温度，她心中充满了庆幸。
“父亲，前世的事已经过去了。”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今生我们还有机会，我们可以护住沈家，护住大启，让那些背叛者付出应有的代价。”
马车行驶了约半个时辰，终于抵达皇宫外。沈毅与沈清辞下了马车，递上入宫的令牌，守宫门的侍卫连忙放行。皇宫的甬道两旁种着高大的松柏，枝叶繁茂，将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两人穿过重重宫门，来到太和殿外。殿外的侍卫通报后，很快便传来太监的声音：“宣镇国公沈毅、镇国公府嫡女沈清辞觐见！”
沈毅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带着沈清辞走进太和殿。殿内庄严肃穆，金色的龙椅上坐着当今圣上，他身着明黄色龙袍，面容威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两侧的文武百官分列而立，鸦雀无声。
沈毅与沈清辞跪地行礼：“臣沈毅，臣女沈清辞，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上的声音沉稳有力，“沈爱卿，朕听说昨夜镇国公府遭遇刺客，可有此事？”
沈毅起身，从怀中取出供词，双手奉上：“回陛下，确有此事。昨夜有五名刺客潜入臣府，意图行刺小女沈清辞，幸得小女机警，又有暗卫相助，才将刺客尽数擒获。经过今日晨间审讯，刺客已招供，此事乃是臣府庶女沈清柔与废王萧景渊勾结所为，更牵扯到回纥异族，意图在三月后的祭天大典上发动叛乱，谋害陛下与太子！”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文武百官纷纷交头接耳，脸上满是震惊之色。皇上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阴沉，他接过太监递来的供词，飞快地浏览着，手中的朱笔在案上重重一顿：“大胆逆贼！竟敢勾结异族，谋逆叛乱！沈爱卿，你可知沈清柔的真实身份？”
沈毅躬身回道：“回陛下，臣也是今日才知晓，沈清柔并非臣的庶女，而是回纥派来的卧底。她潜入臣府十余年，就是为了借助臣府的势力，与萧景渊里应外合，颠覆我大启江山！”
皇上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好一个回纥！竟敢派人潜入我大启腹地，图谋不轨！传朕旨意，即刻派人封锁沈清柔所在的偏院，不许任何人进出！同时加强京城防务，密切关注回纥使者的动向！”
“臣遵旨！”兵部尚书连忙出列领旨。
皇上目光转向沈清辞，语气缓和了几分：“沈清辞，昨夜刺客突袭，你可有受伤？那暖玉是否还在你手中？”
沈清辞躬身回道：“回陛下，臣女无碍，多谢陛下关心。暖玉仍在臣女手中，昨夜正是多亏暖玉护主，臣女才能平安脱险。”她说着，轻轻抚摸了一下腰间的暖玉，莹白的玉身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皇上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暖玉乃沈家传家宝，蕴含神秘力量，如今看来，果然有护主之效。沈清辞，你胆识过人，智计双全，此次挫败刺客阴谋，立下大功，朕当赏你。”
沈清辞连忙谢恩：“陛下谬赞，臣女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能护得家族平安，为陛下分忧，便是臣女最大的荣幸。”
皇上微微一笑：“你不必过谦。朕听闻你在暖玉认主仪式上，以血契唤醒暖玉真主之力，震惊朝野。如今又能凭借智谋，识破沈清柔的阴谋，实在难得。朕看你与靖王萧玦颇为投缘，日后可多与他商议国事，为我大启效力。”
沈清辞心中一动，皇上这是有意将她与萧玦绑在同一阵营。她抬头看向站在文官队列中的萧玦，他身着深蓝色蟒袍，面容俊朗，正目光温和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鼓励。沈清辞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沈爱卿，”皇上再次看向沈毅，“沈清柔虽为回纥卧底，但毕竟在你府中居住十余年，此事若处理不当，恐会影响你镇国公府的声誉。朕看不如这样，你先将沈清柔押入大理寺大牢，待查清所有真相后，再依法处置。”
沈毅连忙躬身：“臣遵旨！多谢陛下体恤！”他原本以为皇上会因沈清柔之事迁怒于沈家，如今看来，皇上不仅没有责怪，反而还处处维护，这让他心中感激不已。
“好了，此事就先这样定了。”皇上摆了摆手，“沈爱卿，沈清辞，你们先退下吧。朕还要与文武百官商议如何应对回纥之事。”
沈毅与沈清辞再次行礼，退出太和殿。走出殿门，沈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几分。他看着沈清辞，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辞儿，今日多亏了你，不仅护住了沈家，还得到了陛下的赏识。”
沈清辞微微一笑：“父亲，这都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接下来，我们还要将沈清柔押入大理寺，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两人正说着，萧玦快步从后面追了上来：“沈国公，沈大小姐，请留步。”
沈毅与沈清辞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萧玦拱手道：“沈国公，方才在殿上，陛下已命我协助您处理沈清柔之事。我已派人去镇国公府，协助您看管沈清柔，防止她趁机逃脱。”
沈毅连忙道谢：“多谢靖王殿下费心。有殿下相助，此事定能顺利解决。”
萧玦微微一笑，目光转向沈清辞：“沈大小姐，昨夜你受惊了。今日审讯刺客，想必也累了，回去后好好休息。若有任何需要，随时派人告知我。”
沈清辞心中一暖，躬身回道：“多谢殿下关心，臣女无碍。”
萧玦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沈毅看着萧玦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看向沈清辞，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靖王殿下对你倒是颇为上心。”
沈清辞脸颊微微一红，连忙转移话题：“父亲，我们还是赶紧回府吧，免得沈清柔再生事端。”
沈毅笑着摇了摇头，不再打趣她，带着她快步走向皇宫外的马车。
马车再次驶动，朝着镇国公府的方向而去。车厢内，沈毅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心中暗下决心：此次定要将沈清柔绳之以法，让她为自己的背叛付出惨痛的代价，同时也要查清回纥与萧景渊的勾结程度，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而此刻的镇国公府偏院，早已乱作一团。沈清柔被护卫们死死按在地上，她的头发散乱，衣衫褶皱，脸上满是泪痕与绝望。绿萼跪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小姐，您快求求国公爷，求他饶您一命啊！”
沈清柔却只是死死地盯着院门外，眼中满是怨毒。她知道，沈毅与沈清辞一定是去宫中告状了，等待她的，将是无尽的酷刑与死亡。可她不甘心！她策划了十余年的阴谋，眼看就要成功，却因为沈清辞的重生而功亏一篑！
“沈清辞！我不会放过你的！”沈清柔嘶吼着，声音嘶哑，“就算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陪葬！”
就在此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清柔猛地抬头，看到沈毅与沈清辞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手持锁链的衙役。她的心脏瞬间沉入谷底，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沈毅走到她面前，目光冰冷地看着她：“沈清柔，你可知罪？”
沈清柔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衙役死死按住。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哀求：“父亲，我知道错了！求您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她知道，此刻只有求饶，才有一线生机。
沈毅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你错了？你勾结异族，谋逆叛乱，害我沈家险些满门覆灭，你一句‘错了’，就能抵消所有的罪行吗？”他抬手示意衙役，“将她绑起来，押入大理寺大牢！”
衙役们立刻上前，用锁链将沈清柔牢牢锁住。沈清柔拼命挣扎着，哭喊着：“父亲！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沈清辞，你也求求情啊！我们毕竟是姐妹啊！”
沈清辞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前世沈清柔害死她全家，将她逼入绝境，今生她所承受的，不过是她应得的报应。沈清辞冷冷地说：“姐妹？你在派人刺杀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是姐妹？你在勾结回纥，意图颠覆大启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是姐妹？沈清柔，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你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沈清柔看着沈清辞冰冷的眼神，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停止了挣扎，眼中满是绝望。衙役们拖着她，朝着院门外走去。沈清柔回头看着沈毅与沈清辞，口中喃喃自语：“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看着沈清柔被押走的背影，沈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他看向沈清辞，眼中满是欣慰：“辞儿，终于将这个孽障绳之以法了。接下来，我们就要查清她与回纥、萧景渊的所有勾结，还沈家一个清白。”
沈清辞点了点头，目光坚定：“父亲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清所有真相，让那些背叛者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阳光透过偏院的大门，洒在两人身上，仿佛为他们驱散了所有的阴霾。沈清辞知道，这只是斗争的开始，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待着他们。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有父亲的支持，有萧玦的相助，还有暖玉的守护。她相信，只要他们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守护好家族，守护好大启，迎来属于他们的锦绣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