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固坠龙潭源眼后,井生和张清远并未久留。此地虽好,风景幽静,潭水清澈见底,但已彻底暴露在逆渊宗的视线之下。他们深知那些凶徒睚眦必报,很可能去而复返,甚至引来其他如影杀阁般难缠的敌人,徒增凶险。因此,两人不敢有丝毫侥幸,按照原定计划,迅速收拾好行装,踏上了前方崎岖蜿蜒的山路,继续向着东南方向谨慎行进。一路上,他们一边留心观察沿途草木的异常痕迹,试图寻找其他可能与坠龙潭相关的蛛丝马迹,一边多次尝试用传讯符联系潜龙观的其他同道,然而山间灵气异常紊乱,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传讯符的光芒明灭不定,始终未能接通,杳无回音。
数日后,两人行至一片荒凉的山坳,路过一个位于幽深谷底的小山村。村子规模极小,仅散落着二三十户土屋茅舍,却死气沉沉得令人心悸。时值正午,烈日当空,本该是炊烟袅袅、孩童嬉闹、鸡犬相闻之时,村中却少见一缕烟尘升起,村口也空荡荡不见人影走动,唯有几条瘦骨嶙峋的野狗在泥地上有气无力地游荡,皮毛肮脏打结,眼神空洞麻木,不时发出几声低沉而嘶哑的呜咽,为这荒寂更添几分深入骨髓的凄凉。
“这村子…气息很不对劲。”张清远眉头紧锁,沉声道。他常年行走山林僻壤,对正常村庄的生气格外敏感。此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混杂着若有若无、却又挥之不去的腥甜气息,仿佛整个村落都被一层厚重无形的阴霾死死笼罩,透不过气来。
井生也立刻感觉到周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和恐慌,连呼吸都带着莫名的沉重滞涩感。他凝神细察,灵觉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气息——那气息阴冷污秽,竟与坠龙潭邪钉所散发出的邪气有几分相似!这缕如游丝般的污秽之气若有若无地缠绕在破败的屋舍间,令他背脊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不寒而栗。
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瞬间便达成默契,决定进村一探究竟。踏入村中狭窄泥泞的巷道,那诡异之感更是扑面而来,万分强烈。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木板缝隙后透出令人窒息的死寂,偶尔有村民从窗缝中投来窥视的目光,眼神却麻木呆滞,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惊弓之鸟。看到他们这两个陌生面孔,那些窥视的眼睛立刻惊慌地缩回头去,伴随“咔哒”一声轻响的门闩落锁声,仿佛在躲避索命的瘟神。
好不容易在村中央唯一一口水井边,找到一个佝偻着背、正费力打水的老汉。老汉面色愁苦蜡黄如纸,浑浊的老眼深陷,水桶在他枯瘦的手中摇晃,溅出几滴同样浑浊不堪的水滴。张清远上前一步,稽首行礼,语气温和而庄重:“福生无量天尊。老丈,贫道与师弟路过宝地,见村中气息不宁,似有大不安,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老汉乍见是两个道士,灰暗绝望的眼中陡然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丝警惕,却仍止不住地颤抖,深深叹了一口浊气:“道长…好心劝你们一句,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们这村…惹上脏东西了,逃命要紧啊…”他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地压低嗓门道出原委。原来,就在半个月前,村里几个最是胆大壮实的后生结伴上山打猎,不知怎地竟误入了一个从没人敢靠近的黑风洞。那洞窟终年阴风呼啸,传闻有鬼魅出没。回来后没过几天,这几个后生就相继发起诡异的高烧,神志不清,满口胡言乱语,更可怕的是,身上竟开始长出大片大片的诡异黑斑,那黑斑如同活物,又似墨汁浸染皮肤,并且变得力大无穷,见人就发狂撕咬!而被他们咬伤抓伤的人,无论男女老幼,竟也会在一夜之间出现完全相同的症状,癫狂如野兽!村里已经有好几个人遭了殃!官府也曾派人来看过,草草断定是瘟疫,便用粗重的铁链将那些发病的人锁在村后那座废弃多年的破旧祠堂里任其自生自灭,之后再无人过问…如今全村人如同惊弓之鸟,整日里提心吊胆,闭门不出,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黑风洞?诡异黑斑?见人就咬,伤人即染?”张清远脸色骤变,右手下意识按紧了腰间的桃木剑柄,声音凝重,“这绝非寻常瘟疫症状!倒像是…中了极厉害的尸毒或被邪煞侵染!此乃人为之祸,非同小可!”
井生心中猛地一动,联想到此前在坠龙潭的遭遇:“道长,此事蹊跷,会不会和逆渊宗或者影杀阁那些人有关?”他清晰记得影杀阁行事歹毒,尤其擅长用毒,手段阴狠诡谲,而这弥漫村中的污秽之气,的确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阴冷。
“事不宜迟,去看看便知!”张清远当机立断,眼神锐利如鹰隼。
两人立刻快步赶往村后祠堂。那祠堂孤零零地矗立在山脚背阴处,瓦片残破不堪,椽木朽坏,门前荒草丛生,几乎掩没了路径。两扇厚重的木门被碗口粗的铁链紧紧锁住,门内隐约传来一阵阵野兽般压抑的低吼和沉闷的撞击声,“嘭…嘭…嘭…”,震得门板咯咯作响,一股中人欲呕的浓烈腐臭之气混着血腥味,随着阴风不断飘散出来。
张清远示意井生在门外望风戒备,自己则上前一步,神色肃穆,口中低诵净心咒,指尖瞬间凝聚起一点微弱的清光,在那巨大的铁锁上看似随意地一划——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坚固的铁锁竟自行弹开,掉落在地!(简单的玄门小术)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沉重的祠堂大门。一股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腐臭腥气,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如同粘稠的浪潮般扑面而来!祠堂内光线昏暗,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只见里面铁链锁着五六个人!他们个个面色青黑如陈年僵尸,双目赤红狂乱,裸露的皮肤上布满大片大片、仿佛在缓缓蠕动的漆黑斑块,正如同失去理智的困兽,疯狂地用身体冲撞着墙壁和柱子,指甲在粗粝的墙面上抓出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大门洞开的声响和光线惊动了他们,他们猛地转过头,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咆哮,涎水混着血沫横流,带着一股狂暴的腥风,势如疯魔般朝着门口的张清远猛扑过来!
张清远临危不乱,桃木剑闪电般横在身前,剑身嗡鸣轻颤,左手早已扣住的数张镇邪符箓如金色电光般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贴在了那几个疯狂扑来的村民额头正中!符箓金光一闪,那几人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口中发出凄厉痛苦的嘶嚎,七窍之中竟有丝丝缕缕浓稠如墨的黑气被强行逼出,如同活物毒蛇般在空中扭曲缠绕!然而,那符咒的金光似乎力有不逮,邪煞之气极为顽固,并未被完全压制,反而激起了更凶戾的反扑,几人额头青筋暴起,挣扎着又要前冲!
“好生厉害的邪煞!”张清远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额角已沁出细密的汗珠,“绝非寻常尸毒,其中分明带着人为炼制的阴毒痕迹!邪毒已深入骨髓,难缠至极!”
井生见状,心中焦急,毫不犹豫地取出那方古朴的镇龙尺,一个箭步上前,将尺身横在胸前。心意所至,尺身骤然爆发出温和而浩然的金色光芒,如同破晓的晨曦普照大地,瞬间将昏暗阴森的祠堂映照得一片通明!那纯净的金光如同实质般笼罩在那几个被邪煞侵染的村民身上,他们接触到这光芒,口中发出的嘶嚎声更加凄厉刺耳,仿佛承受着烈火灼烧般的痛苦!身上缠绕的黑气如同寒冰遇到烈日,剧烈地“滋滋”作响,蒸腾消散!他们眼中的疯狂血色快速褪去,逐渐恢复了一丝属于人类的痛苦和茫然,身体却因剧痛而蜷缩倒地,黑斑褪去之处,露出底下惨白如纸的皮肉,虚弱不堪。
“有效!此宝果然玄妙!”张清远见状,紧绷的心弦一松,长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井生全神贯注,以镇龙尺的金光全力净化祠堂内邪煞之时,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尺光和眼前几人身上,丝毫没有察觉到,就在祠堂最深处、堆积着腐朽杂物的阴暗角落里,一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潜伏着。一双冰冷得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眼睛,透过层层黑暗的掩护,死死地、贪婪地锁定在井生手中那散发着神圣金光的镇龙尺上,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毒蛇般的贪婪与赤裸裸的杀意!
就在镇龙尺的金光即将彻底净化掉最后几缕顽固邪煞,那几个村民身上黑斑几乎完全褪尽的千钧一发之际!那阴影中的身影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猛地暴起,用尽全力掷出一物——那是一个通体漆黑、不过巴掌大小的小葫芦!葫芦口幽光一闪,竟喷出大股粘稠如墨汁、散发着极度阴寒与污秽气息的黑水!这黑水凝聚成一道无声无息的毒箭,带着刺骨的阴寒,直射井生毫无防备的后心要害!
偷袭!时机刁钻狠辣到了极致,无声无息,阴毒无比,分明是要夺人性命于瞬息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