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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玦说到做到,没有半分拖延。

接下来的日子,井生的训练内容陡然加重,增加了大量实战部分。萧玦教的并非那些花哨华丽、引人注目的招式,而是最基础、最实用的格挡与闪避技巧。他一遍遍示范如何利用最小的动作幅度卸开攻击,如何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避开要害。同时,他更着重训练井生如何将那丝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的气感,艰难地凝聚于拳脚之上,或是灌注到随手捡起的枯枝之中。这些凝聚了微末气劲的攻击,并非为了杀敌,而是进行出其不意的戳、点、绊——目标直指对手的关节、穴位或支撑点,旨在造成瞬间的干扰、失衡或疼痛,为自身创造宝贵的喘息或逃离之机。萧玦反复强调,他们的首要目标是自保,是制造混乱,而非硬碰硬的厮杀。

与此同时,萧玦开始极其详细地盘问井生通过井水窥探到的关于李家庄的一切细节。他要求井生事无巨细地描述庄内的建筑布局、围墙高度、可能的出入口、庭院回廊的走向。他尤其关注护卫的巡逻路线、换岗的精确时间、交接时的松懈空隙,甚至守卫们惯常的行走姿态和交谈习惯。萧玦凭借井生提供的这些信息,在柴房的泥地上用树枝画出了李家庄的粗略地图。两人常常对着这幅地图,压低声音讨论至深夜:哪里是囤积粮草的重地,哪里可能是存放兵械或财物的库房,哪些区域的围墙最矮或守卫看起来最为松懈、散漫。

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异常清晰——并非不自量力地刺杀武功高强的柳行云,也非妄想救出身陷囹圄的赵公子(那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而是进行持续不断的骚扰和破坏。他们的策略是像水蛭一样叮咬,一点点放血,不断制造小麻烦,最大限度地拖延时间,打乱柳行云的计划和部署节奏,让他疲于奔命,无法安稳地达成其目的。

经过反复的推演和风险评估,第一次行动的目标,最终选定在了李家庄侧院的一个相对独立的小粮仓。选择这里有几个关键原因:此处位置稍偏,远离核心居住区,守卫巡逻的密度和警惕性明显低于其他地方;而且据井生观察,这里存放着部分庄内人马日常消耗的口粮,若能成功破坏,既能造成实际的物资损失,更能引发恐慌,牵制柳行云大量的精力和人手去处理后续问题。计划的核心是制造一场“意外火灾”——火势不能太小,否则毫无意义;也不能太大到立刻引来所有人全力扑救,需要控制在能造成损失和混乱,又不会瞬间暴露他们存在的程度。

行动时间被谨慎地定在了一个无月的深夜,浓重的黑暗是最好的掩护。

井生负责至关重要的远程监视和策应任务。他紧张地守在冰冷的老井边,心跳如擂鼓。他必须不断将细小的麦粒投入幽深的井水中,以维持对粮仓那片区域的持续窥探。他的精神高度集中,透过水面的涟漪,死死盯着粮仓周围的动静,并将守卫的实时位置、移动方向、有无异常调动等关键信息,通过某种约定的、极其细微的敲击井沿的方式,传递给潜伏在庄外阴影中的萧玦。他的手指冰凉,每一次敲击都带着微颤,生怕遗漏或误传了任何一点信息。

萧玦则如同一道真正的影子,完全融入了夜色。他凭借着井生传递过来的、精确到几乎同步的信息流,像预先知晓剧本一般,在巡逻队交错的缝隙间无声穿梭。他利用墙角、柴垛、甚至是夜风吹拂树影的晃动作为掩护,身形飘忽,悄无声息地接连避开了几波按固定路线行进的巡逻队,最终如同鬼魅般潜到了目标粮仓附近一处堆放杂物的死角。

透过井水的连接,井生紧张而清晰地“看”到:萧玦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像壁虎般缓慢移动,最终贴近了粮仓侧面一个用于通风的狭窄窗口。他指尖微动,一颗事先准备好的、沾满了易燃火油的石子被弹出,带着极其轻微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打进了那小小的窗口内部。紧接着,一点微弱的、橘红色的火星在里面骤然亮起,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谷物和草料……成了!井生心中刚升起一丝狂喜——

“什么人?!”一声尖锐刺耳的厉喝如同炸雷,猛地从不远处响起!一队本应按照原定路线在另一区域巡逻的精锐护卫,竟毫无征兆地提前出现在了粮仓附近!火光映照下,领头者眼神锐利如鹰!

井生心里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是柳行云!他肯定早就有所察觉,暗中调整了巡逻路线和布防!这根本不是什么疏忽,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专门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萧先生!快走!有埋伏!!”井生对着井水失声急喊,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虽然明知道隔着遥远的距离和重重墙壁,萧玦根本不可能听见他的声音。

井水画面中,萧玦的反应快得惊人!在对方合围的阵型尚未完全形成的刹那,他身形猛地向后急退,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同时,他宽大的袖口中无声地滑出几枚寒光闪闪的铁蒺藜,看也不看,反手向后猛地一撒!铁蒺藜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地射向追兵脚下最可能落足的位置,瞬间打乱了他们的追击节奏,有效地阻缓了追兵逼近的脚步!

“哪里走!”一声冰冷彻骨的怒喝从更高处传来!只见柳行云的身影如同大鸟般,竟亲自出现在了附近一座房屋的屋顶上!他居高临下,并指如剑,一道肉眼可见的、凌厉无匹的白色气劲破空而出,发出尖锐的嘶鸣,如同毒蛇吐信,直射向萧玦毫无防备的背心要害!速度之快,令人窒息!

千钧一发之际,画面中的萧玦似乎对来自上方的危险早有防备!在气劲及体的瞬间,他猛地一个狼狈却极为有效的侧身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心脏位置。但那道凌厉的气劲边缘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擦过他的左肩外侧!只听“嗤啦”一声轻响,布帛撕裂,一溜刺目的血花在黑暗中猛地迸溅开来!

井生看得心惊肉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他眼睁睁看着萧玦负伤,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将他淹没,恨不得自己能立刻钻过井水,出现在萧玦身边替他挡下一切。

就在这绝望的关头,他脑中灵光如同闪电般炸开!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涌现!他猛地将全部心神、所有的灵觉,不顾一切地、孤注一掷地灌注到井水所映照的景象之中!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窥探,而是他拼尽全力,尝试着去“影响”那些正在疯狂追击萧玦的护卫!

他死死锁定画面中一个正冲在最前面、面目狰狞、高举钢刀狠狠砍向萧玦后颈的魁梧护卫!井生咬紧牙关,太阳穴突突直跳,将所有意念拧成一股绳,集中!再集中!他不再仅仅是“看”,而是用尽灵魂的力量去“想象”——想象着就在那护卫狂奔的脚前,凭空出现了一块不大不小、棱角尖锐的绊脚石!

画面中,那护卫冲势正猛,脚下却极其突兀地一个趔趄,仿佛真的被一块看不见的石头狠狠绊了一下!虽然他下盘功夫不弱,并未摔倒,但这突如其来的失衡让他的动作猛地一滞,那势在必得的凶狠刀势顿时偏离了目标,擦着萧玦的衣角劈在了空处!

就这短短一瞬的、由无形之力创造的耽搁,对于萧玦这样的高手而言已然足够!他头也不回,强忍肩头的剧痛,身形猛地再次加速,如同被疾风吹散的青烟,借着夜色的掩护,几个兔起鹘落般的起纵,便彻底融入了李家庄外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行云独自站在冰冷的屋顶上,脸色铁青,眼中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怒火和一丝惊疑。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萧玦消失的方向,似乎在判断其逃遁的路线。随即,他那锐利的视线又似乎若有所觉地、带着洞悉一切的寒意,遥遥投向了石疙瘩村的方向,最终,死死地、牢牢地锁定在了那口在夜色下看似平静无波的老井之上。他没有下令深追,但那最后凝视的一眼,比任何命令都更加令人心悸。

井生通过井水看到萧玦成功脱险,柳行云的身影最终也没有追出庄外,一直紧绷到极限的心弦这才猛地松弛下来。他长长地、颤抖着呼出一口浊气,浑身瘫软地靠在井壁上,这才发现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四肢百骸都传来虚脱般的无力感,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

刚才那一下超乎想象的远程意念干扰,几乎在一瞬间抽干了他全部的精神力和气力,感觉比连续高强度窥探一个时辰还要疲惫十倍。但是——成功了!他第一次,在真正的生死实战之中,用自己这看似无用的异能,实实在在地帮到了萧玦!救了他的命!

虽然这次纵火行动未能完全成功(井生后来“看”到那点火星很快就被反应过来的护卫扑灭,只烧掉了一小角粮垛),但至少两人都安全撤回。更重要的是,这次意外凶险的行动,意外地验证了他异能的全新用途——它不仅能“看”,更能“干涉”现实!

过了一会儿,柴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萧玦悄然闪身进来,反手轻轻掩上门。他肩膀上的伤口已经用撕下的衣襟简单而牢固地包扎过,深色的布料上洇开一片暗红。他的脸色因失血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燃烧的星辰,紧紧盯着井生。

“刚才……粮仓外那个护卫突然踉跄……”萧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探寻,开门见山,“是你做的?”

井生靠在草堆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声音带着疲惫和一点不确定:“……嗯。我就……就试着拼命想了一下……想着他脚下有块石头……”

“做得好!”萧玦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许神色,甚至有一丝激动,“虽只是微末干扰,看似不起眼,却于生死攸关的毫厘之间奏效,扭转乾坤!你这异能,果真妙用无穷!潜力深不可测!假以时日,勤加练习,必能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

得到萧玦如此直接而高度的肯定,井生心中瞬间被巨大的激动和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填满,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一扫而空。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这份“怪病”的价值。

这次失败的纵火行动,在战术上或许是一次挫折,却意外地、意义非凡地开启了井生异能运用的全新篇章。他们接下来的讨论,开始更多地聚焦于如何将井水的窥探能力与这种新发现的意念干扰、甚至误导对手感知的能力结合起来。如何利用这种能力在绝对自保的前提下,给柳行云制造最大的麻烦,如何像幽灵一样骚扰他,让他寝食难安。

然而,沉浸在这意外收获和未来谋划中的两人,此刻并不知道,柳行云站在屋顶上那最后冰冷如刀的一瞥,已经将深重的怀疑和杀意,再次牢牢地、如同钉子般锁定在了石疙瘩村那口看似平静无波的老井之上。那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已然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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