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看到,洞口那些还没来得及被他解决的兽鬼,正被某种更恐怖的东西吞噬。
史尔基站在妇孺身前,高举着法杖。她的小脸苍白,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手腕上那串念珠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腐根之主,朽木污泥之首!”她的声音因竭力而尖锐,“遵从与我的盟约,将在吾躯体上蠢动的兽鬼们,化为蛆虫之苗床!”
“腐败吧!”
地面不再是坚实的岩石,转瞬间化为一片黑色的、冒着气泡的泥沼。无数惨白扭曲的树根破土而出,如同活物般缠上那些兽鬼。兽鬼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它们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液化,身体迅速干瘪下去,最终“噗”地一声爆开,化作一滩滋生着无数肥硕蛆虫的污泥。
这股腐败的洪流威力远超上次召唤的洪水,带着一股终结一切生机的恶臭,向洞窟深处蔓延。
“高大宝先生!格斯!快离开那里!”史尔基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她自己也在这股力量的反噬下摇摇欲坠。
“不用担心,我们很安全。”
高大宝的声音从洞内传来,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那声音仿佛具有实质,腐败的泥沼在触及洞窟更深处的边界时,竟如遇上无形壁垒,再也无法寸进。
洞窟内,那片被高大宝命名为“谷雨剑宫”的土地上,生机盎然。
骷髅骑士策马立于一旁,空洞的眼窝中,两点红光持续闪烁。他活了数千年,见过的奇门异术不计其数,但眼前的一切依旧超出了他的认知。这片土地已非幽界,也非现世,它成了一个独立的、生死交缠的混沌领域。在这里,生命的法则被强行扭转,播种与收获的循环取代了堕落与毁灭的侵蚀。
“不止是反击,”骷我骑士转过头,看向气息尚有些虚浮的高大宝,“你从神之手预定的餐盘里,硬生生撬下了一块肉,还把它变成了你自己的田地。”
他将目光投向这片新生土地的边缘,那里还有几只被惊蛰雷霆吓破了胆,正瑟瑟发抖的魑魅魍魉。骷髅骑士的骸骨手臂动了,那只手伸向自己骷髅头盔的嘴部,伴随着一阵骨骼摩擦的干涩声响,竟从中缓缓抽出一柄造型奇异的长剑。
剑身通体由某种血红色的物质构成,仿佛是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凝固而成,散发着剧烈的空间波动。
高大宝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从使徒手上夺来的贝黑莱特,在我体内与刀刃融铸而成。”骷髅骑士解释道,“名为唤水之剑。专为将那些迷失的家伙,葬送回因果的漩涡。”
话音未落,他随手一挥。
没有剑风,没有声响。前方的空间如同布匹般被无声地划开,一道不规则的裂痕凭空出现。裂痕的另一边不是黑暗,而是无数光怪陆离的色彩和破碎画面的混乱奔流。
骷髅骑士伸出另一只手,将高大宝肩上昏迷的格斯一把捞过,轻松地放在自己的战马背上。
“走吧。”
高大宝没有多问,翻身跃上马背,坐在了骷髅骑士身后。
森白的骸骨战马载着三人,一步踏入那道空间的裂痕。裂痕随之迅速闭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洞口外,史尔基正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那股恐怖的腐败之力在洞口前被一种温暖厚重的力量尽数抵消、净化。黑色的泥沼重新变回了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土地。
她正想探查里面发生了什么,却发现洞内那股让她安心的强大气息,连同另一股冰冷死寂的气息,都凭空消失了。
伊斯多洛拄着剑,张口结舌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洞口,那股腐败的恶臭和泥沼都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他正想探头进去,身后的空间毫无征兆地被撕开一道不规则的口子,里面是混沌扭曲的色彩。
他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紧接着,一匹森白的骸骨战马从中踏出。
“格斯大哥!高大宝大哥!”伊斯多洛看清马背上的人后,惊喜地叫出声。
骷髅骑士将昏迷的格斯递给高大宝,自己则留在阴影的边缘,并未完全走出。“这把剑的力量,是劈开空间,穿越异层。”他的声音从头盔下传来,像是枯骨在摩擦。
高大宝将格斯稳稳地扛在肩上,回头看向那团阴影。“多谢了,大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骷髅骑士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空洞眼窝中的红光闪动了一下。随后,他调转马头,连同那匹骸骨战马,一起无声地融入了黑暗,仿佛从未存在过。那道空间的裂痕也随之闭合,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高大宝摇了摇头,扛着格斯走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被救出的孩子指着天空,发出一声惊喜的大叫。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原本被阴云和扭曲树冠遮蔽的天空,此刻正有金色的阳光穿透枝叶的缝隙,投下一道道温暖的光柱。森林里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正在迅速消退,空气中弥漫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味。
“邪恶之树的领域……封闭了?”史尔基喃喃自语,她能感觉到,这片土地的灵脉正在从扭曲中恢复正常。她的小手下意识地握紧法杖,这种从根源上净化和改写一片领域的力量,绝非凡人的魔法所能企及。她看向高大宝,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与敬畏。
这一切都无所谓了,终于结束了。
一行人回到伊诺克村。当村民们看到他们,看到那些失踪的女人和孩子时,整个村庄先是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与哭喊。
法尔纳塞和塞尔比高立刻冲了上来,小心翼翼地从高大宝肩上接过昏迷的格斯,急忙将他抬往寺庙进行照料。被解救的妇孺们再也抑制不住,与家人紧紧相拥,放声大哭。那是劫后余生的宣泄,是重归人间的喜悦。
村民们的目光最后都汇聚到了高大宝身上,那眼神里混杂着感激、敬畏,仿佛在看一位行走于世间的神明。他们真的做到了,这些外来者,真的消灭了盘踞在森林深处、困扰了村子数代人的兽鬼。
伊斯多洛挺起胸膛,正想吹嘘自己单挑铠甲兽鬼的英勇事迹,却被一个满脸泪痕的老妇人紧紧抓住了手。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不断地鞠躬,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音。伊斯多-洛心头一热,所有炫耀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有些别扭地拍了拍老妇人的后背。
巴克从他领子里钻出来,看着这番景象,小声说道:“你看,有时候,安安静静的,也挺酷的嘛。”
高大宝站在人群外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理会村民们投来的崇敬目光,只是看着那些重逢的家庭,看着孩子们重新绽放的笑脸。他肩后的山河社稷图剑匣上,那古朴的山川纹路,在阳光下似乎也柔和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