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斯剧烈地喘着粗气,胸膛起伏,身上蒸腾的白色气雾渐渐稀薄。酣畅淋漓的战斗清空了他脑中积郁的杂念,断后的任务已经完成。
“差不多也该走了。”他瞥了一眼高大宝,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然而,脚下那片由兽鬼尸骸与污血汇成的泥沼,忽然开始不安分地鼓泡,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地狱深处向上钻探。
一股尖锐的刺痛从后颈传来,格斯闷哼一声,伸手摸去,指尖一片温热的粘腻。那被护符覆盖的烙印,又开始淌血了。
高大宝的神识也瞬间绷紧。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胸前衣襟里,那枚一直安安静静的贝黑莱特,其紧闭的五官竟开始极其细微地蠕动,似乎要从沉睡中苏醒。
是“神之手”要降临了。
与此同时,洞窟入口处。
史尔基正焦急地来回踱步,一行人都在等待格斯与高大宝平安归来。她忽然浑身一僵,抱着脑袋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喂!小魔女!这次又怎么了?”伊斯多洛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她。
史尔基面无人色,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她拼命集中精神,试图穿透那层恐怖的干涉,联系上远处的两人:“格斯先生!高大宝先生!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到你们那边去了!”
洞窟深处,血沼的翻涌愈发剧烈。一团团不成人形的血肉被无形的力量强行糅合在一起,最终凝聚成一个妖娆的女性轮廓。
“神之手”斯兰,降临了。
她慵懒地舒展着这具临时的躯体,有些不满地打量着自己由兽鬼内脏构成的身体,红唇微启,吐出的声音带着一丝娇嗔的抱怨:“许久没有成形,居然用的是这种材料,真是最差劲的幽体了,黏糊糊的。”
这一次久违的重逢,没有任何言语。
格斯眼中只剩下那个身影,仇恨的烈焰瞬间吞噬了所有理智。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将刚刚平复的气血再度催发到极致,身后那只凝实的黑犬虚影哀嚎着融入斩龙剑中。
斩龙剑化作一道吞噬光线的纯黑乌光,剑身之上,墨龙的咆哮声震彻洞窟,空气被狂暴的力量撕开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裂痕。
然而,这凝聚了格斯全部力量与意志的一斩,却在距离斯兰额头一寸的地方,戛然而止。
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墙壁。
“吼——!”格斯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全身肌肉贲张到极限,试图再前进分毫,但斩龙剑纹丝不动。一滴鲜血从他额角渗出,缓缓滑落。
高大宝的处境同样糟糕。
在斯兰出现的瞬间,那种熟悉的,仿佛来自更高维度的恐怖威压便将他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和当初格里菲斯降临时如出一辙,这就是“神之手”的力量。
斯兰完全无视了头顶那柄足以开山裂石的巨剑,她温柔地伸出双臂,将仍在徒劳发力的格斯轻轻搂入怀中,吐气如兰:“小子,我很想见你啊,好久不见。你好像,比那时又变强了许多。”
她头顶那些如发丝般的触手缓缓伸出,将格斯缠绕。
“……不,我其实一直都能感觉到你。在洞窟,在高塔,在每一个你辗转反侧的夜晚,我都感受到你在哭泣,在挣扎。”她的声音带着蛊惑的魔力,手指轻轻滑向格斯后颈的烙印,“既然道路已经开通,我随时欢迎你来拜访我的领域‘邪恶之树’。来吧,让我感受更多,感受你的愤怒,你的痛苦……”
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灼热的烙印。
“释放……你的一切吧。”
半空中的高大宝,神识中感觉不到丝毫杀意,只有一股如同海啸般,要将世间万物都吞噬、同化的滔天情欲。
他疯狂地在意识深处呼唤,试图沟通太上剑心中那股来自世界意志的金色力量,以及那股属于蛰煌的紫色雷霆。
金色光芒黯淡无光,被彻底压制。
然而,就在这时,那一缕沉寂的紫色力量,却忽然极其轻微地,回应般地跳动了一下。
史尔基浑身一颤,如遭雷击。那股从洞窟深处吹出的气流,不再是单纯的阴冷,而是带着一种黏稠、腥甜、令人作呕的暖意。她背后的村民们也骚动起来,不安地缩成一团。
“好不舒服……”趴在伊斯多洛肩上的巴克收起了玩闹的表情,两片小翅膀无力地耷拉下来。一旁的雷拉更是直接躲进了史尔基的兜帽里,瑟瑟发抖。
史尔基的感知中,格斯那原本如同火山喷发般炽烈的战意,骤然被一种更深沉、更疯狂的憎恨所吞没。而另一股稳定如山岳的气息,属于高大宝的气息,也正在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死死压制,他像是在绝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呼唤着某种援助。
“洞穴底部……有什么东西……非常、非常糟糕的东西……”史尔基的声音带着颤抖,她踉跄一步,扶住了身旁的岩壁,脸色惨白如纸。
“格斯大哥和高大宝大哥还没回来,我们在这里待太久,兽鬼又会找上来的!”伊斯多洛焦躁地来回踱步,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最后一枚炸裂弹。战斗的声响已经完全平息,这种死寂比震耳欲聋的厮杀更让人心慌。
史尔基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碧色的眼眸里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现在就施法,把洞穴入口彻底堵死!”
“喂!”伊斯多洛猛地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情绪激动,“你说什么傻话!格斯和高大宝还在里面!”
“放手!”史尔基用力挣脱开,瘦小的身躯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我知道!可是,就像你说的,我能感觉到,更多的兽鬼正在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我们没有时间了!”
她指着身后那些面带惊恐的村民,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而且现在不把洞窟堵起来,从里面出来的那个‘东西’,还有闻到血腥味赶来的兽鬼,一定会再次袭击伊诺克村,还有附近的村庄!我们刚刚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伊斯多洛的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史尔基转过身,不再看他,高举法杖。微光在杖头汇聚,周围的岩石开始发出共鸣的嗡嗡声。
“格斯先生和高大宝先生应该听到了我的念话……我们只能相信他们。相信他们一定会在法术完成前,从里面出来。”她轻声说道,这话像是在说服伊斯多洛,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格斯大哥啊!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伊斯多洛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漆黑洞口,发出一声夹杂着愤怒与恐惧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