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清站在拐角处,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蔚尚书对面监牢的犯人突然慌张大喊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自诩见惯了大场面的顾夜清,在看清监牢内的情况时也大受震撼。
蔚隅被蔚尚书压在地上,一根簪子贯穿了他的肩膀,殷红在白衣上扩散开来,如白雪中绽放的寒梅,长发散乱地铺在脑后。
蔚尚书压在蔚隅身上,苍劲有力的手死死按着白皙修长的脖颈,手背青筋暴起,充满血丝的双目恶狠狠瞪着蔚隅,口中还念念有词。
“掐死你!你这个贱种,掐死你!”
顾夜清抬脚踹翻蔚尚书,蹲下身查看蔚隅身上的伤。
鲜血浸染了大片地方,地上的人像一条脱水的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起伏的胸膛挤出更多的血,凤眸渐渐失焦,瓷白的脸却因为缺氧而泛红。
顾夜清暗骂了一声,抱起蔚隅,去找了太医。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太后焦急地走来走去,质问着刘公公:“你们去带人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会弄成这样?”
刘公公将事情解释了一遍,由于站的远,他并未听到两人说了什么,只是突然间听到叫喊,过去一看才发现,囚犯竟然夺了蔚隅头上的簪子刺伤了他。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却如此丧心病狂!”
太后虽然生气,但却无计可施。
蔚隅被太后留在宫中养了三天伤,为免人多眼杂,他什么也没做,整日安心养伤,实则在默默筹划。
“王妃,请。”
云一尽职尽责扮演着管家,掀开车帘,扶着蔚隅上了马车,自个儿跟在他后面也上了马车。
“公子,兰将军来信。”云一从怀中掏出竹筒,递给蔚隅,又翻出金疮药,替他上药。
信中写竺赫这一年将夜州失地收复了大半,北境的外敌压力缓解了不少,让蔚隅不必担心。
蔚隅看完信,将信纸丢入火盆中,叹了口气。
竺赫在信中从不会告诉他北境局势如何,兰华也只说收复了多少失地,可他关心的却是竺赫可受了伤,如今又身在何方。
“公子为何叹气?可是北境……”
“北境一切安好。”蔚隅捏了捏眉心,突然问道:“幽云卫可有办法查清从前之事?”
“从前?”云一愣了愣,“有多久?”
“三四十年前,最近也需要十二年前。”
“有些难。”
蔚隅的眼睛亮了一瞬,难,说明有可能。
“公子想查何人何事?”
“公孙夭。”
云一点头应下,找出纸笔写了一封密信,装入竹筒中,随意丢进了河道。
“你不问为什么查她?”
蔚隅随口一说,云一却一脸认真地解释道:“幽云卫听命行事,不问缘由。”
也就是说,即便蔚隅要他们自杀,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蔚狗贼要我救他。”蔚隅转头看了看肩上的伤,冷笑一声:“这就是他求人的态度。”
“公子应了?”
“他用一个我很好奇的秘密交换,让我派人劫狱。”
“秘密?”云一皱着眉,思忖片刻,开口道:“公子无需救他,也能得到他那个秘密。”
“你有办法?”
云一点点头,将计划说给了蔚隅。
蔚隅身为镇北王妃,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镇北王和北境的态度,他若是光明正大劫狱,便是将谋反之心摆在了台面上,届时胤帝便有了出兵北境的理由。
云一的计划说简单也简单,找一个替死鬼去劫狱,他们再趁乱将人带走,问出秘密后要么就地处决,要么再想办法还回去。
现在的困难是,那个替死鬼去哪里找。
“替死鬼?现在不就有现成的吗?”
蔚隅笑了笑,掀开帘子,瞟了一眼堵在路中间的马车。
云一掀开车帘,根据马车上的标志确定了来人的身份,站在车边的侍卫提着剑走来,站在车边道:“我家殿下请王妃到车上一叙。”
“是三皇子。”
“我不找他,他倒是来找我了。”蔚隅挑挑眉,摆摆手:“不见。”
云一点头,走到车外对侍卫道:“王妃身体抱恙,正在休息,承蒙三皇子厚爱,改日再上门道歉。”
“几句话而已,不会耽误太久。”
那侍卫还想说什么,马车内突然传出剧烈的咳嗽声,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飘入几人的耳朵:“殿下相邀,本该去的,只是我身体实在不好,不敢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白璋不动,蔚隅也不动,两人就这样停在主干道上,又恰好是下朝,一堆车马便堵在了道上。
“前面怎么个事儿?还走不走了?”
“那不是三皇子的车驾?”
“另一个是竺……镇北王妃?”
“这两人怎么杠上了?还正好把路给堵了。”
“要我说,他们要实在没事干,就多吃两碗饭,大早上的堵这里,喝西北风呢?”
“这年头拉人站队都这么光明正大的吗?”
“听说自从镇北王妃回京,三皇子多次骚扰,该不会是看上镇北王妃了吧?”
“极有可能。”
“嗳嗳嗳,快看快看,三皇子上了镇北王妃的马车!”
“这年头,撬墙角都明着来啊?”
“哟,被拦下来了。”
云一站在车帘前,高大的身子将车门紧紧拦住,“殿下,王妃身体抱恙,不便见客。”
“我与王妃是至交,王妃身体抱恙,我十分担忧。”
“殿下慎言。”冰雪般冷冽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我与殿下素不相识,何来至交之说?”
车外的白璋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指头,从心口传出的,被千万只蚂蚁噬咬的疼痛瞬间蔓延到全身,听着车内变重的呼吸,白璋满意地点点头。
“今日是本殿扰了王妃的兴致,改日定会上门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蔚隅攥着狐裘,一手捂着被撑开的伤口,刻薄地道:“殿下的道歉太重,微臣福薄,担待不起。”
白璋但笑不语,只是在路过车窗时,一张叠好的纸轻飘飘飞进车中。
蔚隅捡起纸,掀开车帘,素手一挥,叠好的纸落在了雪地上。
“我对王爷一心一意,殿下不用白费力气了。”说完,又拱手作揖,故意加大音量:“我知殿下对我的有些行为颇有误会,但请殿下知晓,隅此生,绝不会背叛王爷,也绝不可能答应殿下的要求。”
“你……”白璋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气得脸都黑成了墨块。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谁还不知道,三皇子爱慕镇北王妃,大庭广众之下当街拦路,众目睽睽之下送书信。
可谓十分大胆,十分孟浪。
看热闹的四皇子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奚落敌人的机会,左丞当即开口,苦口婆心道:“殿下,听老臣一句劝,有些人有些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
“这话我也送给丞相,与丞相共勉。”
白璋拂袖上了马车,心里一阵窝火。
本打算借此机会让胤帝以为北境站队自己,从而将他的注意力从东南转到北境的,没想到蔚隅会来这招,一句话将镇北王府撇了个干干净净,自个儿倒是惹了一身骚。
白璋一走,被堵的路慢慢通畅了,蔚隅靠在车壁上,疲惫地闭目养神。
“公子,你身上的蛊毒……”
“我刚才装的。”
蔚隅冷笑一声,白璋给他种的蛊,在兰华帮他修复武脉前便解了,刚才不过是他装出来的。
“那此事……可要告诉圣主?”
“那是自然。”
蔚隅睁开眼,微微一笑,他不但要告诉竺赫,还要添油加醋,不但要添油加醋,还要把所有责任都推到白璋身上。
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受人胁迫,柔弱可欺的小可怜巴了,被人欺负,告个状怎能了?
云一看他这样的表情,心下了然,看来他们英明神武的圣主又要挨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