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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河书屋 >  冬日喧 >   第73章 悬赏

“他二人关系看起来还不错,阿隅明知自己中蛊,为何不向洛燎寻求帮助?”难道是洛燎学艺不精?

兰华不愧是北境的智囊,很快便分析出几种可能:“其一,两人关系并非如你所见那般要好;其二,西南王世子没有解蛊之法;其三,他根本没把蛊毒放在心上,换言之,这蛊毒对他没有威胁;其四,他私下可能与白璋联系,能定期得到解药。”

兰华冷静地分析着,前两个还好说,这第三个猜测细思极恐,蔚隅若知晓解蛊之法,为何要留着蛊虫在体内?

第四种猜测,让人胆寒,蔚隅若真是为北境兵权而来,又为白璋效力,北境必然要提前准备。

竺赫倒是觉得前两个猜测的可能性更大,毕竟洛燎看起来就不像正经人,跟他家阿隅肯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至于阴谋,阿隅图他什么呢?只要有他在,即便兵符落到旁人手中,也无法号令北境军。

“不论他有什么目的,我觉得还是要先想办法把蛊毒解了。”竺赫自顾自地计划着道:“我是这样打算的,一面派人去西南请巫王出山,一面张榜悬赏,理由用‘镇北王病重难以医治’好,还是用‘镇北王妃身体抱恙’更好呢?前一个不会暴露阿隅,后一个可以不让京城催他回去……”

“我还是认为……”

兰华刚开口,竺赫便拍板定案:“就用奸细混入北境,镇北王身中蛊毒这个借口好了。”

决定了寻医由头,竺赫又开始琢磨悬赏金额,“虚心”请教兰华:“师父你觉得若有人解了蛊毒,该给多少酬金合适?”

“你在说什么?他若是有解蛊之法,自然无需悬赏,现在首要便是探查清楚,他为何人效力,来北境有什么目的。”

兰华嘴角抽搐,合着他说了这么多,这小子是一点儿没听进去啊?

是他说的不够直白吗?

蔚隅对竺赫、对北境图谋不轨,竺赫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儿大不由娘,竺赫这蠢小子是彻底被蔚隅迷住了,连美人计都没看出来,真是蠢得够可以。

远在凛都的蔚隅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兰华信中竟然是这样的形象,如果他知道,定然会真诚且坦荡地告诉兰华:“在下确实别有用心,不过在下不图兵不图钱,不图地不图权,就图人,而且单单图竺赫一个人。”

竺赫听懂了兰华的言外之意,但他并不觉得蔚隅别有所图,坚信他是受了白璋的威胁,并且正在不遗余力地反抗着。

他的阿隅是深爱着他,善良坚韧、宁折不屈的人啊,怎么可能是师父口中无情无义,老谋深算的蛇蝎美人呢?

竺赫虽然不同意兰华的观点,但也没有直接反驳。

他算是发现了,这群人长的全是反骨,他越是维护蔚隅,他们对蔚隅的意见越大。

军中的刑杖比京城重了许多,竺赫对此深有体会。

纵使铜皮铁骨,挨了结结实实的三十杖都得养十天半个月,何况竺赫一个普通人。

是以,他趴在床上养了半个月伤,眼看快到九月初一了,却还连床都下不了,没办法回凛都处理事务,自然无法见到蔚隅。

思蔚隅心切的竺赫自是怨怼的,一连几天都无精打采地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皱巴巴的地形图。

左右无事可做,熟悉熟悉北境地形,也方便日后行军作战。

兰华以张榜寻医的酬金数额需要商议为由,连夜赶回凛都,与夙喻商议对策。

“即便他是被白璋胁迫,也改变不了王妃对北境存在威胁的事实。”夙喻垂下眼睑,柳眉微蹙,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兰华:“你有什么想法?”

“王妃是敌是友,还需继续试探。”兰华啜了口茶,“既然少主想张榜寻医,不如我们将计就计,给王妃创造机会。”

“你的意思是?”

兰华捻着胡须,微微眯眼,“若镇北王久病不愈且身中蛊毒,夙喻将军身体抱恙无法处理政务,无人可掌的兵权,会落在谁手里呢?”

“镇北王无法掌兵,兵权自然要落到镇北王妃手里。”

两人相视一笑,暗暗朝对方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老狐狸,够阴。”

“果然是血罗刹,够狠。”

两人达成合意,便开始布置,先是小范围传播消息,确保消息能到京城,又安排了不少暗卫监视蔚隅,一旦他有不利于北境的行为,格杀勿论。

“公子,有京城来的密信。”

幽一将纸条递给蔚隅,坐在书案后的蔚隅提着笔,头也不抬:“念。”

“啊?”幽一愣了一瞬,展开纸条,清了清嗓子:“速取兵符复命。”

“只有这几个字?”蔚隅抬起眼皮,瞟了眼火盆,“和上次一样,处理掉。”

说完,低下头继续作画。

“公子,夙喻将军派人来传话,她身体抱恙,北境事务暂且由你处理。”

幽二将一个锦盒放在案上,对幽一挤挤眼睛。

“可找了医师诊治?”

蔚隅作画的手一顿,黑色墨汁滴到纸上,晕染出一朵墨梅。

“兰华将军在照看。”

“嗯。”蔚隅淡淡应声,扫了一眼锦盒道:“还回去吧,我用不着。”

消失几天的兰华不知道抽什么疯,大清早把他偷偷叫到竺赫的小书房。

“皇帝怀疑少主已经痊愈,派了人来探查。”兰华皱着眉,“若他知晓真相,定会以欺君之罪挥师北上,北境危矣。”

“胡人蠢蠢欲动,皇帝还要依靠北境抗击胡人,想来不会在此时出兵。”

“他若相信北境,便不会派人前来探查。”兰华叹了口气,“说出来不怕夫人笑话,皇帝当初放少主回北境,正是因为少主昏迷不醒,生死难料,对朝廷没有威胁,才做出让步。”

“若朝廷得知竺赫已然痊愈,定然会将北境视为威胁。”蔚隅拧眉。

没有主家的北境就像没有狼王的狼群,看似强大,实则内部没有凝聚力,脆弱无比。

“我有一招瞒天过海之计,只是关键一环暂无人选。”

蔚隅对上兰华打量的目光,心下了然,沉声问道:“将军需要我做什么?”

“小事,小事。”兰华捋着胡须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个凤凰展翅的玉雕,“此为北境兵符,以此为凭可调动北境三十万大军。”

“将军的意思是?”

“希望夫人暂管兵符,以便让朝廷放下戒心。”兰华微微弯腰,双手捧着兵符抬到眉前,眼神诚挚,语气恳切:“望夫人不计前嫌,帮北境度过难关。”

蔚隅难掩震撼,双手轻轻抬了抬兰华的小臂,“将军言重,北境是竺赫的家,亦是我的家,北境的困局,我不会坐视不理。”

“夫人大义,我替北境百姓道谢。”兰华大为感动,将兵符递到蔚隅面前:“恳请夫人暂管兵符。”

“兵符还是由将军保管更为妥当。”蔚隅收回手,诚恳地道:“朝廷本就对竺赫的真实状况存疑,将军若是此时轻易将兵符交给我,朝廷定然会察觉北境的瞒天过海之计。”

见兰华面露犹豫,蔚隅趁热打铁:“将军若信我,不如让我去竺赫身边照料。”

刚想打瞌睡,兰华就送枕头来了,蔚隅正愁找不到办法去见竺赫呢。

兰华怔愣片刻,在蔚隅看不到的地方抽了抽嘴角。

他一句话把他架在火上烤,答应他,势必会暴露鹿城所在,不答应他,不就是明晃晃告诉他,“我们不信你”吗?

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此子果然……城府颇深。

“夫人言之有理,只是鹿城一应事务皆幽北风决定……”兰华面露难色,“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何不让竺赫回凛都?”

不让他去,也不让竺赫回来,其中必定有猫腻。

“夫人有所不知,少主前些日子已经押运辎重去往辽城了。”

兰华睁眼说瞎话,仗着辽城是他的地盘,说谎不打草稿。

“镇北王重病不治,前往辽城寻找世外高人,镇北王妃随行,将军认为这个理由如何?”

“甚好。”

兰华哈哈笑着拍掌。

好,太好了,简直是面面俱到,一箭三雕。

“那将军……”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去找夙喻将军商议。”

兰华收好兵符,马不停蹄地离开。

蔚隅不知道他答应了还是没答应,想了一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收回思绪,蔚隅这才发现,宣纸已经被墨汁渗透,纸上的人也早已看不出形貌。

“唉……”蔚隅轻轻叹了口气,将纸揉成一团,幽幽开口:“幽二,你说,云杲是不是在躲我?”

运往辽城的辎重早在半月前便从凛都上路了,兰华那么聪明,怎会用这样拙劣的借口?想来是竺赫让他这样说的。

抱着锦盒,一只脚刚跨出门的幽二挠挠头,以沉默应答,他也不懂竺赫公子在想什么。

“云杲啊云杲,为何要躲我呢?”蔚隅在心中默问,“是因为我强迫了你吗?”

可他真的只是,太害怕失去而已。

蔚隅深吸一口气,提笔着墨,在宣纸上画了几笔,一个身姿挺拔的人跃然纸上,又添了几笔,一双明媚的桃花眼带上了笑。

思绪不受控制地发散,蔚隅胡乱猜测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大。

“公子……公子……”

幽一烧了密信,转头便看到蔚隅手里攥着狼毫,眼神空泛,像被人夺了魂似的,漫无目的地在纸上画着,力道大得仿佛要用狼毫把书案戳穿似的。

“嗯?”

蔚隅回过神,宣纸被墨汁浸透,早已看不出画的是什么,狼毫尖端被劈开,成了一把刷子。

“公子可是累了?”

幽一眉心跳了跳,蔚隅这样子,像极了当初竺赫受伤离开京城后的样子。

深邃的眼眸下藏着汹涌的波涛,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个想要毁天灭地的的魂灵。

蔚隅扔下狼毫,将宣纸揉成一团丢进纸篓,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不用,你下去吧。”

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情绪失控,看来得去兰盛弄点安神药吃吃看。

蔚隅叹了口气,伏在案上,脑袋侧枕在胳膊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挂在笔挂上的毛笔,口中轻声吟着:“寒月凄凄照楼东,绵绵细雨扫秋桐。雪满千山雁不度,相思泪洒九千重。”

做完诗,蔚隅还沉浸在悲春伤秋的情绪中,房门猛地被人推开。

熟悉的声音响起,格外贱嗖嗖,格外欠揍:“小师弟,想师兄没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师兄我可是想你得很呢。”

蔚隅抬起眼皮,淡淡扫了花枝招展的人一眼。

“没钱。”

“唉呀,谈钱多伤感情。”洛燎大喇喇地揽上蔚隅的肩,将一张寻医榜放在书案上,笑嘻嘻道:“小师弟你没钱没关系,弟夫有钱就行了嘛。”

“什么东西?”

蔚隅扫了一眼,死水无波的眸子瞬间迸发光彩,猛地站起身,神采奕奕地抓着榜便要往外走。

“嗳,你要去哪儿?”洛燎一把抓住蔚隅的胳膊,“还给我,这可是我揭的榜。”

“嘘。”蔚隅将食指压在唇上,阴森森地道:“世子别闹,这榜分明是我揭的。”

蔚隅眼里没有对师兄弟情谊的留恋,只有对黄金万两的向往。

兰华不同意他去找竺赫,以张榜寻医代替,并用黄金万两外加良田百顷的赏金让整个计划看起来更加真实。

既然兰华不让他去找竺赫,那他便揭了这榜,悄悄去找竺赫就行了。

“你连门都没出,哪里揭的榜?”洛燎不依不饶:“快还给我!”

“官不与民争利,世子你位高权重,就不要跟我抢了。”

“镇北王妃家大业大,何必同我计较?”

洛燎扑上去,抱住了蔚隅的大腿。

“你滚开!”

蔚隅猛踹了几脚,奈何洛燎抱的死紧。

“我不!把榜还我!”

洛燎死死抱着他的大腿,那可是万两黄金啊!万两!黄金!他要是有这么多钱,做梦都会笑醒啊!

“你撒开……”

“我不!除非你把榜还我。”

“你再不撒开我喊人了啊?”

“你喊,你喊啊。”

“来人啊……”

“嘿,我看你……”

洛燎话说到一半,忽觉颈间一片冰凉,一缕青丝飘然滑落。

“师……师弟,有话……有话好好说……”对死亡的恐惧从脊梁蔓延,洛燎咽了咽口水,撒开蔚隅,大喊道:“壮士饶命!”

洛燎泪流满面,这人到底哪里冒出来的哇?竟然都不认识他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世子吗?

“哈哈,怕了吧?”蔚隅摆摆手,对洛燎身后的人道:“我们闹着玩呢,我没事。”

拿着刀的云七点点头,长刀入鞘,连人带刀一起隐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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