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云曦周岁的宫宴,自正午时分喧嚣至暮色浸染宫墙。太和殿内丝竹之声如流水潺潺,琼浆玉液的醇香与珍馐美馔的热气交织升腾,百官举杯庆贺的欢声笑语,就连西侧偏殿都清晰可闻。萧丽珠攥着锦帕的手却越收越紧,指节泛出青白之色 —— 满朝文武或加官进爵,或获赐田宅金银,就连狼族首领苍雷都得了中州兵权,唯有她与女儿萧芝芝统领的巫族,自始至终未得半句嘉奖,仿佛巫族这些年的助力,都成了理所当然之事。
“娘,切莫心急。” 萧芝芝端着一盏氤氲热气的菊花茶款步而入,袖口银铃随着步伐轻颤,发出细碎清音,她的声音却透着超越年龄的沉稳,“陛下刚借分封之策稳住朝堂,此时若厚赏巫族,恐遭群臣非议,落下偏袒外戚的口实。且容我们暂避锋芒,待风头过后,该有的赏赐自会到来。” 她将茶盏递到母亲手中,眸光微闪,暗藏锋芒 —— 隐月教的联络图腾,刚刚通过李木留下的密道传递出去,此刻绝不能因一时急躁,招致皇帝对巫族的猜忌。
萧丽珠接过茶盏,指尖触到冰凉的瓷壁,心底的怨怼如潮水翻涌:“可连月儿宫里斟茶倒水的小太监,都得了五十两赏银!我母女日夜守在坤宁宫,悉心照料月儿饮食起居,连安胎药都是我亲手熬制,难道竟比不上一个奴才?” 话音里浸满酸涩,字字如淬毒银针。她满心以为皇帝是故意冷落,却不知这份 “冷落” 背后,藏着殷晟海暗卫呈递的密报,字字直指 “巫族与隐月教勾结”。
半月光阴转瞬即逝,莲心湖与宝莲宫竣工之日如期而至。清晨的阳光如金纱般铺洒在宝莲宫朱漆宫门,随着宫人缓缓推开厚重的大门,裹挟着水汽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萧月儿身着金线绣就的宫装,裙摆上细密的莲瓣纹栩栩如生,在宫人们的簇拥下踏入寝宫。她正要转身赏玩廊下精美的莲纹雕饰,忽见云岚携文武百官自外而来。
“皇后迁居新宫,乃大云盛事,朕今日特备恩赏。”
殿内檀香萦绕,皇帝缓缓展开鎏金诏书,声如洪钟:“皇子云曦生性仁厚,德才兼备,即日起册立为太子,入主东宫!” 话音未落,皇后身着华美的翟衣,玉簪流苏轻晃,优雅地盈盈下拜谢恩。紧接着,宫人鱼贯而入,红漆描金箱笼次第打开,南海明珠熠熠生辉,西域冰蚕丝料轻柔若云,翡翠雕琢的九凤钗流光溢彩,殿内顿时珠光璀璨。
皇帝亲手扶起皇后,目光忽而转向屏息凝神的萧丽珠,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萧姨母侍奉勤勉,朕特晋封你为一品大祭司,掌管宫廷祭祀诸事;另赐云锦百匹,赤金千两!”
萧丽珠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惊喜,先前的怨怼顷刻间消散如烟。她甚至顾不上整理衣袍,踉跄着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声音因激动而发颤:“臣妾…… 臣妾谢陛下隆恩!往后定当尽心竭力辅佐陛下,悉心照料皇后与太子,绝不负陛下信任!” 她磕头太过用力,额角渗出丝丝血痕,却浑然不觉,满心只剩 “一品大祭司” 带来的荣耀与狂喜。
云岚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萧芝芝,语气波澜不惊:“芝芝随母侍奉皇后,体贴入微,对太子亦关怀备至。朕封你为巫族普济圣女,享一品夫人俸禄,赏黄金百两、玉器一套,可协助你母亲处理巫族事务。”
萧芝芝垂眸屈膝行礼,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声线轻柔却清晰:“谢陛下恩典。皇后姐姐待我亲如手足,照料她与太子本是分内之事,臣女不敢居功。日后定与母亲一同,为陛下分忧解难。” 她跪得笔直,袖口银铃始终安静无声,这份从容与萧丽珠的失态形成鲜明对比,落入云岚眼中,不禁多了几分警惕。
“你们的心意朕已知晓。” 云岚语气淡然地结束封赏,余光瞥见萧月儿扶着门框的手悄然收紧,连忙投去安抚的眼神,“朕与皇后已在莲心湖湖心亭设宴,各位先行,我二人随后便至。”
待众人散去,萧月儿凑近云岚,轻声呢喃:“今日有些蹊跷,方才芝芝的笑意,似有几分勉强。”
云岚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她的不安:“我明白。无妨,先去赴宴吧。今日是大喜之日,该好好庆贺一番。” 他望向窗外波光粼粼的莲心湖,晨光洒落,碎金点点,“月儿,我定会护你和奕辰周全。”
萧月儿轻轻点头,倚在他肩头。殿内暖融融的阳光里,二人依偎的身影,勾勒出岁月静好的模样。
而殿外回廊之上,萧丽珠仍沉浸在 “一品大祭司” 的荣耀中,喜不自胜。萧芝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银铃,晚风拂过,铃音细碎。她望着紧闭的宝莲宫门,眼中笑意渐渐褪去,声音低若蚊蝇:“娘,陛下的恩赏从未平白无故。他越是信任,我们越要谨小慎微。”
不远处的柳树后,一名灰衣暗卫将这一幕尽数记下,迅速收起纸笔,身影转瞬消失在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