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欢坐在窗前的木桌旁，指尖反复摩挲着怀中的遗诏锦缎，明黄的布料被揉出细碎的褶皱，像她此刻纠结的心绪。苍翊送来的马奶酒还温着，她却一口未动。
“公主可是还在想苍风族长的话？” 院门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楚孟身着素色锦袍，手里提着个食盒，见云欢失神，便轻手轻脚走到桌旁坐下。他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格外显眼，眼底的疲惫却掩不住那份经历过生死的锐利。
云欢回过神，勉强笑了笑：“孟伯伯，姑姑安排的，可住的还习惯吗？”鸿亲王楚孟点点头。
“昨日见你从督府出来时神色凝重，便知你心里有结。” 楚孟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小碗温热的甜粥，“先吃点东西，空着肚子想事，只会越想越乱。”
云欢拿起勺子，却没往嘴里送，沉默片刻后还是问出了口：“孟伯伯，您说…… 我一定要争那个皇位吗？我只是想为父皇和大哥报仇，让林时依和二哥付出代价，可苍风伯伯说，没有天下之主的决心，狼族不会帮我。”
楚孟舀粥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几分疼惜，却更多的是清醒：“公主觉得，若没有权力，你拿什么让云昭偿命？拿什么让林时依伏法？” 他放下勺子，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戳心，“你以为凭一句‘讨公道’，就能让当了皇帝的云昭束手就擒？他掌着天下兵马，你三哥整个巫族才多少人，何况巫族并没有兵器武装。还有，林时依是大云的皇后身后还有雪国，朝堂有她安插的棋子，你空有遗诏，没有能抗衡他们的力量，你若不肯负起责任，大家在你身后，跟送命有什么区别？”
云欢的指尖微微颤抖，刚想反驳，却被楚孟打断：“我问你，若是你云家没了这天下，你就是一户寻常百姓，你二哥弑父杀兄的罪，谁来判？你说要让他偿命，可谁来动手？是北境的龙玖玖，还是中州的苍风？他们是你父皇云岚的旧部，但他们也是大云的将领。他们需要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才能带兵进京，拨乱反正。这个理由，就是你，你这个‘正统继承人’。”
“可……” 云欢咬着唇，“那是……我二哥啊。”云欢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那楚晴还是我唯一的女儿呢。” 楚孟的声音突然哽咽，眼底泛起红意，“林时依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让晴儿连尸骨都不能回家，我难道不想让她活着？可她死了，死在云昭对林时依的纵容，死在林时依的算计里！” 他攥紧拳头，“公主，我早已不是罗文的摄政王，我只是个想为女儿报仇的父亲。罗文的权力于我无用，我只求能看着林时依和云昭血债血偿 —— 可我需要你，需要你成为那个能号令天下的人，给我一个报仇的机会。”
云欢看着楚孟眼中的泪光，看着他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黑松岭的血色、皇陵的冷寂、罗文两年的流亡......她不是一个人，云澈在巫族赌上全族的未来，龙辉在北境奔波，楚孟为了楚晴千里而来，他们都在为她的 “公道” 拼尽全力，她又怎能因为 “犹豫”，让所有人的付出白费？
“孟伯伯”， 云欢深吸一口气，眼底的迷茫渐渐褪去，“您是说，我要的不是皇位，是能报仇的能力？”
“是。” 楚孟点头，语气郑重，“皇位只是手段，让云昭、林时依付出代价才是目的。等报了仇，您若想把江山还给云家的其他子弟，或是交给能让大云安稳的人，都随您 —— 可现在，您必须握住这把刀，否则，刀就会架在您的脖子上。”
云欢站起身定了定神，走到桌旁，从怀中掏出遗诏，轻轻放在桌上。明黄的锦布上，先帝的玉玺红印依旧鲜亮，只是 “传位于” 后的空白处，还等着一个名字。她抬头看向院外，正好见苍翊提着食盒走来，便快步上前：“表哥，你能帮我找些朱砂来吗？再备一方砚台、一支狼毫笔。”
苍翊愣了愣，见云欢眼神坚定，不似往日的犹豫，便立刻点头：“我这就去！”
不多时，苍翊捧着朱砂、砚台和笔回来。云欢亲手研墨，朱砂在墨汁里晕开，泛起暗红色的光，像极了龙椅上那看不见的血迹。她拿起狼毫笔，指尖起初有些颤抖，可想了几分钟，手渐渐稳了下来。
笔锋落下，“云欢” 二字在空白处缓缓成型，字迹虽不如先帝的苍劲，却带着不容错辩的坚定。写完最后一笔，云欢放下笔，轻轻吹了吹墨迹，看着那两个字融入遗诏的锦布，突然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不是要夺天下，她是要为所有枉死者，讨回一个迟到的公道。
楚孟走到桌旁，看着遗诏上的名字，眼底露出欣慰的笑：“公主，从今日起，你就是大云正统的继承人，是紫薇转世的真命天女。”
苍翊也凑过来看，笑着道：“欢妹妹，你早该这样了！有了遗诏，咱们就能跟苍风伯伯说，狼族的骑兵，该动一动了！”
云欢拿起遗诏，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指尖触到锦布上的字迹，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院外的朝阳越升越高，照在她的身上，像镀了层金光 —— 她知道，从朱砂落诏的这一刻起，她再也不是那个需要躲在别人身后的小公主，她要带着所有人的希望，走向京城，走向那场迟来的对决。
“表哥，” 云欢看向苍翊，语气坚定，“帮我通传一声，我要见苍风伯伯 —— 今日，我给大家一个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