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史坦尼斯军即将崩溃的边缘,梅丽珊卓终于完成了魔法的前期准备。
她不知何时已登上村落中央那半截最高的塔楼废墟,寒风卷起她的红发和长袍,猎猎作响。她双手高高举起那颗硕大的红宝石,用尽全身力气,以一种古老而晦涩、却又能穿透所有厮杀喧嚣的音调,吟唱起颂歌或者说……咒文。
“光之王啊!”她的声音不再柔和,而是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狂热,“请睁开您的火焰之眼,见证这世间的背叛与不义!将您的怒火,降临在这些暴政的奴仆身上!让被压迫者的灵魂,燃起复仇的圣火!”
随着她的吟唱,那颗红宝石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血光!这光芒并非简单地照亮,它如同有生命的血液,浓郁得化不开,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将天空的残月都染成了一轮诡异的“血月”。
这妖异的光芒仿佛具有某种直击灵魂的力量。它精准地穿透了那些被拉姆斯强征而来、受尽虐待的波顿新兵的心防。
一个正机械地跟着队伍砍杀的年轻新兵,在被红光照耀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他眼前不再是混乱的战场,而是拉姆斯·波顿活活烧死他好友时那张扭曲的狂笑面孔,耳边回荡着好友临死前的凄厉惨叫。积压的恐惧、屈辱和仇恨,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啊——!”他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咆哮,原本砍向敌人的砍刀,猛地调转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劈向了身旁一名正杀得兴起的拉姆斯亲信的后颈!
这一刀,如同一个信号。
第二个新兵,曾目睹拉姆斯割掉他父亲的耳朵和舌头,并疯狂大笑用以取乐……在红光中彻底疯狂,举起长矛刺穿了前方骑士的马腹。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被强征的新兵,在红光的引导和内心被无限放大的仇恨驱使下,将武器对准了曾经压迫、虐杀他们的拉姆斯亲信部队!
战场的局势在红光的笼罩下变得诡异而混乱。波顿军的内讧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一名拉姆斯的亲卫刚用战斧劈开一名倒地的史坦尼斯士兵的胸膛,还未来得及抽出武器,就被身后袭来的简陋长矛刺穿了脖颈。他愕然回头,看到的是那张他几小时前还肆意鞭打过的、属于某个农夫之子的脸,此刻那脸上只剩下疯狂的仇恨。
“你们这些叛徒!”拉姆斯狂怒地嘶吼,他一刀将一个扑向自己的倒戈新兵连人带皮甲劈开,温热的肠子混着血水溅了他一身。但他很快发现,攻击不再仅仅来自前方。四面八方都是武器,都是充满血丝的眼睛。他勇武过人,每一刀都能带走一条生命,但围攻他的人仿佛无穷无尽。一名新兵被他斩断手臂,却用剩下的胳膊死死抱住他的腿,张口狠狠咬在他的小腿上,即使被踢碎下巴也不松口。
史坦尼斯军的压力骤然减轻,但他们也陷入了更大的茫然和恐惧。戴佛斯大声呼喝着,试图重新集结士兵,但场面已经失控。战斗变成了三方混战:拉姆斯的死忠、倒戈的新兵、以及疲惫不堪的史坦尼斯军,在狭窄的废墟中疯狂地互相砍杀。没有阵型,没有战术,只有最原始、最血腥的搏命。
一个年轻的史坦尼斯士兵,或许只有十六岁,在混战中与队伍失散。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个波顿亲卫用匕首割开了一个倒戈新兵的喉咙,血喷如泉;下一秒,那个亲卫就被几把断矛和破旧的锈刀捅成了筛子。男孩吓得瘫软在地,蜷缩在一具马尸后面瑟瑟发抖,尿液不受控制地浸湿了裤子,在严寒中迅速结冰。他只想回家,回到南方温暖的果园,而不是死在这片被血染红、被诅咒的冰原上。
梅丽珊卓站在高塔上,俯视着脚下这片她亲手点燃的血肉熔炉。红宝石的光芒依旧炽盛,但她纤细的身躯在微微颤抖,鼻血流了下来,滴落在红色的袍子上,晕开更深的痕迹。引导如此规模的仇恨和混乱,显然也对她造成了巨大的负担。她口中吟唱的咒语变得断断续续,却更加尖锐,如同鞭子般抽打着那些倒戈者的神经,让他们更加疯狂。
拉姆斯·波顿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浑身浴血,多处负伤,但依然在死战。他的亲信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下三五人背靠背围成一圈,做着困兽之斗。他知道自己完了,荣耀、权力、临冬城……一切都将离他而去。这种认知让他陷入了彻底的癫狂。他不再防御,只是疯狂地挥舞长刀,想要在死前拖更多人陪他下地狱。
就在他再一次劈翻一名敌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一根从侧面悄无声息刺来的、绑着燧石头的简陋长矛,精准地找到了他腋下铠甲的缝隙。
那根绑着燧石矛尖的简陋长矛,从一个视野死角的残垣后刺出,精准、阴狠,带着积压已久的仇恨。
“呃啊——!”
拉姆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吼,并非因为伤势多重,而是因为这攻击来自他绝对意想不到的方向——一个他连正眼都未曾给过的、穿着破烂波顿家粉色皮甲的新兵。矛尖撕裂锁环,刺入皮肉,虽未深入,却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和短暂的麻痹感,让他挥舞长刀的动作猛地一滞。
这瞬间的停滞,在生死相搏的战场上就是致命的破绽。
“为了霍恩伍德少爷!”另一个声音嘶哑地吼道,一柄破旧长刀带着风声狠狠劈在拉姆斯持刀的手腕上!护腕挡住了大部分力道,但沉重的冲击仍让他手指一麻,那柄饮血无数的长刀险些脱手。
拉姆斯惊怒交加地回头,看到的是一张张扭曲而疯狂的面孔。不是史坦尼斯的士兵,而是他亲自“征召”来的那些农夫、猎户!他们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被梅丽珊卓的红光点燃的、积压了太久的仇恨和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
“你们这些贱种!竟敢——!”拉姆斯的咆哮被更多涌上的攻击淹没。一柄破烂长矛刺向他的面门,他偏头躲过,草叉刮过头盔,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另一把生锈的长剑砍向他的腿弯,他抬脚踢开,身形却已踉跄。
他的亲卫试图回援,但自身难保。倒戈的新兵们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用最原始、最粗劣的武器,不顾自身伤亡地围攻他们曾经的主人。一个亲卫刚砍翻一名新兵,就被身后扑来的另一人用牙齿咬住了耳朵,惨叫着被拖拽拉走乱刃分尸。
拉姆斯勇武依旧,每一刀仍能带走一条生命。他劈开了一个冲来的新兵的胸膛,反手又削掉了另一个的脑袋。但围攻他的人太多了,而且完全不顾生死。一根狼牙棒砸在他的肩甲上,震得他半边身子发麻。一支冷箭射中了他的大腿,虽未穿透铁甲,但冲击力让他单膝跪倒在地。
这一刻,这位以残忍和恐怖统治北境的“小剥皮”,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恐惧。他习惯了掌控生死,习惯了别人的恐惧,却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死在这些他视若蝼蚁的人手中。他奋力挥刀,砍断了一条试图缠住他脖子的套索,但更多的绳索、棍棒、破旧的刀剑向他招呼过来。
“我是波顿!我才是临冬城的主……”他的狂吼戛然而止。
一柄沉重的铁锤,由一个身材魁梧、曾被他当众鞭打致残的铁匠学徒抡圆了砸来,正中他的后脑。头盔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凹陷声。拉姆斯·波顿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黑暗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他高大而凶悍的身躯,像一截被砍倒的朽木,重重地砸在冰冷、血污的雪地上。
几把破烂的武器立刻疯狂地落下,不是为了确保击杀,而是为了宣泄那压抑太久的、刻骨的仇恨。曾经不可一世的“小剥皮”,在混乱中,被他最蔑视的“贱民”们活活打死,尸体很快被疯狂的人群淹没。
当拉姆斯·波顿倒下的消息像瘟疫一样传开,战场上的疯狂达到了顶峰,然后,又迅速冷却下来。
波顿军的抵抗意志随着主心骨的崩塌而彻底瓦解。残存的亲卫要么被杀,要么丢下武器跪地求饶。而那些倒戈的新兵,在复仇的快感过后,看着满地狼藉和同伴的尸体,脸上只剩下茫然和空虚。他们赢了,但代价是什么?未来又在哪里?
史坦尼斯·拜拉席恩驻着“光明使者”,剧烈地喘息着。剑身上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许多。他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片真正的人间地狱。积雪被践踏成暗红色的泥泞,混杂着碎肉、内脏和断裂的骨头。残缺不全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冻结在一起,分不清是敌是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粪便的臭味和内脏的腥气,几乎让人窒息。
他的军队……几乎不复存在。还能站着的士兵不足百人,而且个个带伤,衣衫褴褛,眼神空洞,像一群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幽灵。他们默默地打扫着战场,从尸体上剥下尚且完好的铠甲,搜集着武器,动作麻木而机械。没有胜利的欢呼,只有死寂和偶尔响起的、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戴佛斯·席渥斯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拉姆斯那几乎被砸烂、砍碎的尸体旁。他沉默地看了片刻,然后弯腰,用匕首割下了那颗曾经让北境无数人恐惧的头颅。头颅很沉,眼睛睁得很大,充满了不甘。粘稠的血液滴落在雪地上。戴佛斯脸上没有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说不清的沉重。
梅丽珊卓从高塔上缓缓走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仿佛刚才的仪式抽干了她所有的精力。她手中的红宝石光芒已然黯淡。她看着这片由她亲手引导创造的屠宰场,眼神复杂,既有使命达成的肃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史坦尼斯走到她面前,两人对视片刻。
“我们赢了,陛下。”梅丽珊卓的声音有些沙哑。
史坦尼斯没有回答。他抬起头,望向南方临冬城那模糊的轮廓。是的,他们杀了拉姆斯·波顿。但他们付出了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夺取的只是一片浸满鲜血的废墟。真正的堡垒还在那里,城里的敌人依然存在,而寒冬,才刚刚开始。
胜利的滋味,比失败的苦果更加涩口,更加令人迷茫。黎明的微光开始照亮东方,但驱不散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阴影和刺骨的寒意。
(写到这里,我觉得整本书的大概风格已经定型了。能看到这里的朋友们,尽量给我这本书打个分吧,公平公正的打个分,谢谢各位老爷们了!)
(这章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