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松开手，掌心那枚带着血腥味的蝎子徽章，被他指尖的力道按压出一个深深的凹痕。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口气息在瓦雷利亚微冷的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随即消散。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求生者，一个只想守护妻女的丈夫。从他种下世界树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神，成了王。这座城市，这些新生的子民，都成了他责任的一部分。
就在此时，一阵低沉而富有节奏的轰鸣，如同远古巨兽的心跳，从地平线尽头的敌军大营中传来。
咚……咚……咚……
那声音不大，却沉重得让城墙上的碎石都开始微微颤抖。沐青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他眯起眼睛，望向那片由无数帐篷与篝火组成的、庞大的战争机器。
那里的空气似乎在扭曲，一股与之前奴隶炮灰截然不同的、充满了血腥与狂热的气息，正缓缓升起。
“总算肯拿出点真东西了么？”沐青低声自语，嘴角咧开一个冷酷的弧度。
……
在晨曦之城对面的山坡上，一座由奴隶血汗搭建的临时高台上，普雷兹纳克·佐·卡格兹正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远方的战局。
这位来自弥林的军事贵族，对之前那种用奴隶生命去消耗敌人的战术，内心充满了鄙夷。在他看来，战争是纪律与力量的艺术，不是商人的数字游戏。
“葛拉兹旦那头肥猪，只知道用人命去填。”他放下望远... ...镜，对着身边的副官冷哼一声，“这些‘石民’的盾墙看起来整齐，但硬度还未可知。是时候上开胃菜了。”
他不需要葛拉兹旦的建议。作为这支联军的实际军事指挥官，他有权调动最精锐的部队。
“传令下去。”普雷兹纳克的语调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谈论天气，“让弥林的‘屠宰场’开张。还有，把‘撼地者’推上来。”
副官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与残忍。他知道，“屠宰场”是他们对弥林最负盛名的那一百名角斗士冠军的称呼。而“撼地者”，则是他们此次远征最引以为傲的攻城利器。
“遵命，将军！”
命令被迅速传达。
很快，在圣域守卫们惊愕的注视下，奴隶湾联军的阵线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开，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地面的震动愈发剧烈。
一头庞然大物，从通道的尽头缓缓出现。那是一座移动的攻城锤，其巨大程度超出了所有精灵的想象。它的底座由数十根巨大的原木构成，下方是几十对沉重的铁轮，需要上百名被锁链束缚、肌肉虬结的巨人奴隶才能勉强推动。攻城锤的主体被厚重的铁皮与浸湿的生牛皮覆盖，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而它最前端的撞角，是一整块被魔法符文加固的、巨大的方形铁块，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幽蓝色。
“撼地者”！
仅仅是它的存在，就给城墙上的守卫们带来了窒息般的压迫感。
然而，更让精灵们感到不安的，是走在“撼地者”两侧的那一百个身影。
他们与纪律严明的无垢者和衣衫褴褛的奴隶炮灰都不同。他们穿着各式各样、极尽夸张与狰狞的盔甲，有的头盔是咆哮的恶狼，有的肩甲上布满尖刺。他们手中拿着的，也不是制式的长矛与短剑，而是三叉戟、带刺的铁网、巨大的双手钉头锤、甚至是用人骨串联而成的链枷。
他们就是从弥林最血腥的角斗场里杀出来的冠军，是杀戮的艺术家。他们没有阵型，步伐散漫，每一个人都散发着浓烈的、以虐杀为乐的狂暴气息。
凯恩站在防线的最前方，他的手紧紧握住了背后巨剑的剑柄。他那如岩石般坚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作为战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百个人，每一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怪物。他们身上的杀气，甚至比废墟深处最凶残的魔物还要纯粹。
而在新兵利安的眼中，这一幕更是如同噩梦降临。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握着盾牌的手心全是冷汗。那些角斗士的眼神，根本不是在看士兵，而是在看猎物，在看即将被他们撕碎的玩具。
“别怕！”身边的洛克低喝一声，用盾牌的边缘轻轻撞了一下利安，“神王在看着我们！凯恩大人就在我们面前！”
利安猛地惊醒，他看向凯恩那如山般可靠的背影，又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城市更高处那模糊的身影。心中的恐惧被一股更强烈的、名为“守护”的意志压了下去。
他咬紧牙关，将盾牌更深地扎入地面。
“为了晨曦！”他用尽全力，嘶吼出声。
“为了晨曦！”无数圣域守卫用同样的呐喊回应着他。
城墙之上，沐青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脑中的芯片瞬间给出了分析。
“【警报：检测到A级攻城单位‘撼地者’。预计撞击动能将对‘曙光之门’造成结构性损伤。】”
“【警报：检测到103名A+级高威胁人形单位。战斗风格：混乱、致命。个体战力评估远超圣域守卫平均水平。建议：避免与防线直接接触。】”
“A+？”沐青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这帮家伙是把整个《暗黑破坏神》的boss团都请来了吗？”
他没有立刻下令。他在等，等敌人亮出所有的底牌，也在等一个最佳的时机。
“撼地者”在角斗士冠军们的护卫下，开始它缓慢而不可阻挡的推进。
“放箭！”凯恩怒吼。
数千支箭矢组成的乌云再次升空，呼啸着向“撼地者”砸去。然而，这一次的效果微乎其微。大部分箭矢都被攻城锤厚重的顶棚弹开，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少数射向角斗士的箭，被他们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轻易格挡。
一名手持巨网的角斗士，甚至大笑着将铁网挥舞成一片旋风，将所有射向他的箭矢卷入其中，然后猛地一抖，那些箭矢竟然以更快的速度反射回来，钉死了一名猝不及防的精灵守卫。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圣域守卫们的眼中燃起了怒火，但凯恩的命令让他们保持着冷静。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让整座晨曦之城都为之震颤。“撼地者”那幽蓝色的撞角，狠狠地砸在了重达百吨的【曙光之门】上。
由凯尔亲手铸造的瓦雷利亚钢巨门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整个门体向内凹陷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弧度。虽然没有被撞开，但这一下，已经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与此同时，那些角斗士冠军们，如同捕食的鬣狗，顺着城墙下方的坡道，冲向了试图干扰攻城锤的守卫们。
战斗瞬间爆发。
一名手持三叉戟的角斗士，动作快如鬼魅，他手中的长戟一抖，便精准地刺穿了一名精灵守卫的喉咙。在他身后的另一名角斗士，甩出带刺的铁网，瞬间便将三名试图合围的精灵网在其中，动弹不得。
最恐怖的是一个挥舞着巨大链枷的壮汉，他的每一次挥舞都带着风声，链枷上的铁球轻易地便能将精灵引以为傲的钢盾砸得粉碎，连带着后面的身体也化为一滩肉泥。
圣域守卫们引以为傲的剑技与阵型，在这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杀戮机器面前，被打得节节败退。他们不是在战斗，而是在单方面地被屠杀。
新兵利安眼睁睁看着一个刚才还鼓励过他的老兵，被一个角斗士用巨大的钳子夹住了脑袋。随着“噗”的一声闷响，红白之物四溅。
利安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几乎就要呕吐出来。那股熟悉的、在面对死亡时的无力感再次包裹了他。
“利安！盾！”
凯恩的咆哮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他下意识地举起盾牌。
“铛！”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将他整个人撞得倒飞出去。他手中的盾牌上，多了一个深深的拳印。一个戴着指虎、身材瘦小的角斗士，正对他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像是在欣赏一只被玩弄的老鼠。
就在那名角斗士准备上前了结他时，一道黑色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凯恩！
圣域守卫的领袖终于亲自下场。他的巨剑与角斗士的指虎狠狠撞在一起，爆发出刺眼的火花。
凯恩的力量远超常人，但那名角斗士的身法却如同鬼魅，总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卸掉他的力道，并从他的防御死角发动攻击。两人一时间竟斗得难分难解。
但凯恩能挡住一个，却挡不住一百个。
防线正在崩溃。
“轰——！！！”
“撼地者”的第二次撞击如期而至。
【曙光之门】上，终于出现了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
高台之上，普雷兹纳克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这些美丽的“石民”虽然比预想中更顽强，但在绝对的力量和杀戮技巧面前，依旧不堪一击。
“准备吧。”他淡淡地对副官说，“下一击之后，大门必破。让无垢者军团跟上，我要在天黑之前，在那座最高的黑色神殿里，享用我的晚餐。”
城墙上，沐青的面色冷峻如冰。
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看到了利安的恐惧，看到了凯恩的苦战，看到了那些他亲手赋予新生的子民，正在被一群渣滓肆意屠戮。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怒火，开始在他的胸中燃烧。
“【芯片，确认目标位置。】”他在心中默念。
“【目标已锁定。‘撼地者’，坐标xxx,xxx。A+级单位，共计93名，已锁定生命信号。】”
“很好。”
沐青抬起头，目光越过下方的惨烈战场，望向了城市第六层，那片被称为【英灵高地】的、笼罩在云雾中的平台。
那是为最精锐的英雄们准备的居所。
“黑曜。”
他的声音通过精神链接，直接传入了第六层一座沉默的黑色大殿之中。
大殿内，一个身形如岩石般坚毅的精灵猛然睁开了双眼。他的身旁，站着近百名同样沉默的战士，他们每一个都穿着一套由黑曜石与瓦雷利亚钢熔炼而成的、流线型的全覆盖式重甲。
“领主。”黑曜的声音古井无波。
沐青的意志带着滔天的怒火，降临在这座大殿之中。
“我曾对你们说，你们是守护这座城市最锋利的、也是最沉默的刀刃。”
“现在，是时候让这个世界，听一听刀刃出鞘的声音了。”
“目标：城下的攻城锤，以及那群自称‘冠军’的垃圾。我给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沐青的眼中，闪过一丝只有在废墟中独自求生时才会出现的、野兽般的凶光。
“……把他们，撕碎。”
“遵命。”
黑曜缓缓站起，他那把几乎与他等高的瓦雷利亚钢巨剑，被他轻易地单手提起。
他身边的另一名指挥官，手持沉重战锤的沃伦，眼中也燃起了炙热的战意。
“黑曜石卫队！”沃伦的吼声在大殿中回荡，“为了神王与家园！”
“为了神王与家园！”近百名重甲战士用低沉而整齐的怒吼回应。
下一刻，大殿的门轰然开启。
普雷兹纳克正准备举手，下达总攻的命令。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那些美丽的精灵少女在他脚下哭泣求饶的场景。
突然，他身边的副官发出一声惊呼，指着晨曦之城的上方。
“将军……看那里！”
普雷兹纳克不耐烦地抬头望去。
在晨曦之城第六层【英灵高地】那探出云端的巨大平台上，出现了一排黑色的身影。
“故弄玄虚。”普雷兹纳克不屑地冷笑，“想用弓箭手从那么高的地方攻击？愚蠢！”
然而，那些黑色的身影并没有张弓搭箭。
他们只是……向前一步。
然后，在普雷兹纳克和他麾下所有士兵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们从那高达数百米的悬崖之上，一跃而下。
没有绳索，没有滑翔翼，甚至没有任何减速的魔法光芒。
他们就那样直挺挺地坠落下来。
一百个黑色的身影，在空中拉出一百道笔直的轨迹，如同一场沉默的、来自天际的黑色流星雨。
“那……那是什么？”普雷纳克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战场上，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就连正在厮杀的角斗士和圣域守卫，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仰望着天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利安瞪大了眼睛，他看到那些黑色的“陨石”越来越近，看到了他们身上那流线型、闪烁着金属与黑曜石光泽的狰狞铠甲。
那是什么？神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