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黏稠的墨汁,包裹着小心翼翼前行的队伍。手电光柱在湿滑的苔藓路面和布满模糊刻痕的石壁上谨慎地移动,试图捕捉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迹象。空气里的阴冷和腐朽气息愈发浓重,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他娘的,这路到底有多长?胖爷我这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王胖子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边忍不住低声抱怨,汗水顺着胖脸往下淌,在这种阴冷环境下显得格外突兀。
“少说两句,保存体力。”解雨臣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他握着工兵铲的手也微微见汗,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注意石壁上的刻痕,好像比之前清晰了一些。”
黑瞎子跟在后面,墨镜下的眼睛似乎不受黑暗影响,溜溜达达地,偶尔还用脚尖踢一下路边凸起的石头,语气带着点百无聊赖:“我说几位爷,咱这速度能不能提一提?照这个走法,等咱找到那劳什子核心,黄花菜都凉了。瞎子我还等着看大场面呢。”
吴邪走在最前面,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何尝不想快?但地上越来越厚的苔藓和前方未知的危险,让他不得不谨慎。
听到黑瞎子的话,他头也没回,低声道:“欲速则不达。这地方邪性,走错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都跟紧点,注意脚下……”
他的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就在他迈出下一步,脚掌即将落地的瞬间,脚下那块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的、覆盖着厚厚苔藓的石板,猛地向下一沉!发出一声轻微的、却令人心悸的“咔哒”声!
“不好!”吴邪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想要收脚后退,但身体重心已经前移,根本来不及了!
“吴邪!”
“天真!”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吴邪身体因失重而向前倾覆、脚下石板彻底翻转、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孔洞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快如鬼魅,几乎超越了人体反应的极限,猛地从吴邪身侧探出!
是张琪琳!
她一直紧贴在吴邪身侧,注意力从未离开过他。在机关触发的瞬间,她甚至比吴邪自己更早察觉到那细微的机括声响和地面极其微弱的震动!她没有丝毫犹豫,左手闪电般伸出,精准无比地一把攥住了吴邪后脖领子的衣服,五指如同铁钳,猛地向后一拽!
“嗤啦——!”
衣领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但就是这粗暴至极的一拽,配合着张琪琳脚下如同生根般的稳定,硬生生将半个身子都已经探入洞口的吴邪,给薅了回来!
吴邪只觉得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从后颈传来,勒得他几乎窒息,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向后倒飞出去,踉跄着重重撞在紧随其后的王胖子身上,两人顿时成了滚地葫芦。
而就在吴邪被拉回的下一秒,他刚才站立的那块石板已经完全翻转了过去,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直径约一米的洞口。紧接着,洞内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大量流沙倾泻而下!一股带着土腥味的灰尘从洞口弥漫开来。
手电光立刻集中照向洞口,只见那洞口下方深不见底,只能看到黄色的流沙如同瀑布般不断落下,速度极快,隐约还能看到流沙中夹杂着一些惨白色的、疑似动物或人类骨骼的碎片!这要掉下去,瞬间就会被流沙吞噬、掩埋,绝无生还可能!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出了一身冷汗。
王胖子被吴邪撞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爬起来,看着那流沙洞口,脸都白了,拍着胸口后怕不已:“我操!我操!流沙!他娘的居然是流沙陷阱!天真你没事吧?差点你就成‘入土为安’了!”
解雨臣和黑瞎子也迅速上前,警惕地盯着那个还在不断倾泻流沙的洞口,脸色凝重。
黑瞎子咂舌:“啧啧,翻板流沙,老掉牙的玩意儿,但架不住它好用啊。设计这地方的人,可真够缺德的。”
吴邪被王胖子扶着站起来,惊魂未定,心脏还在狂跳,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他摸了摸火辣辣疼的后脖颈,感觉衣领都被扯变形了,呼吸还有些不畅。
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刚才那一下被勒得差点背过气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他忍不住扭头看向罪魁祸首——张琪琳。
张琪琳依旧站在原地,表情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飞了一只苍蝇。
但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在对上吴邪带着些许惊怒和抱怨的目光时,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然后……默默地把刚才“行凶”的左手背到了身后。
吴邪看着她这小动作,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指着自己还在疼的脖子,又指了指地上那个恐怖的流沙洞,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和一丝哭笑不得的埋怨:
“不是……琳琳!你……你救人我是很感谢!非常非常感谢!但是……你能不能稍微……温柔点?你刚才那一下,差点没直接把我的魂儿从嗓子眼里勒出去!我差点没让伱给勒死!”
他一边说,一边龇牙咧嘴地活动着脖子,感觉喉结都在疼。
王胖子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琳妹子,知道你力气大,身手好,但下回捞我们家天真的时候,能不能换个地方?比如搂腰什么的?这薅后脖领子,跟拎小鸡崽儿似的,多影响我们天真英明神武的形象啊!”
解雨臣虽然没说话,但看着吴邪那狼狈的样子和张琪琳罕见地流露出的一丝细微的无措,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
黑瞎子更是直接笑出了声,肩膀耸动着,显然觉得这场面十分有趣。
面对吴邪的抱怨和王胖子的调侃,张琪琳站在原地,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她看着吴邪脖子上被衣领勒出的红痕,又看了看他惊魂未定又带着点委屈的表情,那双淡然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心虚?
她微微垂下眼帘,避开吴邪的视线,用比平时更轻、更没什么起伏的声调,低声回了三个字:
“……没忍住。”
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了两个字,声音更轻了:
“……下次,注意。”
那模样,哪还有刚才瞬间爆发、徒手从鬼门关捞人的凌厉气势,倒像是个做错了事被家长抓包的孩子,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细微的动作和语气,分明就是心虚了!
“……”吴邪看着她这副样子,满肚子的后怕和抱怨瞬间卡壳了,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他能说什么?责怪她救了自己?责怪她力气太大?好像都不对。
他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还在发疼的脖子,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下次,下次记得提前打个招呼,或者……换个温柔点的方式。”
张琪琳抬起眼帘,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没有真的生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嗯。”
这一番生死时速后的插曲,倒是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好了,别贫了。”解雨臣将注意力拉回正题,他用手电光照着那个流沙洞口和周围的地面,“看来这里的机关不止尸蟞。翻板设计得很隐蔽,与周围苔藓融为一体,重量触发。大家接下来每一步都要万分小心,先用工具试探再下脚。”
黑瞎子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从工具包里拿出那根可伸缩的探杆,在手里掂了掂:“看来瞎子我这宝贝玩意儿要派上大用场了。都闪开点,让专业的来排雷。”
经过这次教训,队伍行进的速度再次慢了下来。黑瞎子拿着探杆,走在最前面,小心翼翼地敲击、试探着前方的每一块地面。吴邪紧跟其后,不敢再有丝毫大意。张琪琳依旧护卫在他身侧,但眼神比之前更加警惕,仿佛要将每一寸土地都看穿。
张起灵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在吴邪踩中机关的瞬间,他的身体也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在张琪琳出手后,便恢复了平静。他的目光落在张琪琳抓着吴邪衣领的那只手上,又移到吴邪抱怨时揉着后颈的动作上,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黑暗的地底甬道,危机四伏。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的临时小队,带着更加谨慎的心情,再次向着那未知的深处,步步为营,艰难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