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热度终于肯收敛起它的锋芒,变得温和可亲。巨大的夕阳悬在山峦之上,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暖色调,橘红、金粉、绛紫层层晕染,云彩被镶上耀眼的金边。
光线变得绵长而温柔,懒洋洋地铺满喜来眠的院子,将一切都涂抹上一种怀旧的、蜂蜜般的色泽。
白天的忙碌和暑气渐渐消散。胖子指挥着刘丧把院子里晾晒的床单被套收起来,那些布料被阳光晒得蓬松干燥,散发出好闻的味道。我挂出了“今日已满”的小木牌——虽然并没住满,但胖子说这样显得生意兴隆。
厨房里飘出晚饭最后的香气,是简单的清粥小菜,搭配胖子腌的咸鸭蛋。雨村夏天的傍晚,适合这样清淡的饮食。
小花合上了笔记本电脑,似乎终于决定给自己放个假。他甚至难得地没有嫌弃院子里的竹椅简陋,搬了一把放在廊下最佳观景位置,悠闲地坐了下来,看着天边的晚霞,眼神放松。
黑瞎子不知从哪里溜达回来了,摩托车扔在院外,手里拎着一条用草绳穿着的鱼,说是从下游水潭里摸来的,非要加餐。胖子对此表示欢迎,并立刻剥夺了刘丧的厨房使用权,亲自上手准备红烧。
小哥检查完鸡笼(那几只鸡已经习惯了圈养生活,正在悠闲地踱步),又确认了前后门都关好,然后才走到他常坐的那处门槛,却没有立刻坐下。他拿起靠在墙边的暖水瓶,给我们几个人的茶杯里逐一续上热水。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做了千百遍。
最后,他才在自己位置坐下,手里也端着一杯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些许冷峻的轮廓。他望着远处的夕阳,帽檐下的眼神平静悠远。
一切都安顿好了。我们几个,加上黑瞎子和刘丧,零零散散地坐在廊下和院子里,谁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夕阳一点点下沉,享受着这忙碌一天后难得的闲适。
胖子最先憋不住安静。他呷了口茶,砸吧砸吧嘴,开始讲他那些听了八百遍的、漏洞百出的冷笑话。 “哎,你们知道为什么海星总是那么扁吗?” 没人搭理他。 “因为!”他自己揭晓答案,乐不可支,“它!被!打!扁!了!哈哈哈哈哈!” 寂静。 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胖子毫不气馁,又换一个:“那你们知道为什么螃蟹横着走路吗?” 小花优雅地翻了个白眼。黑瞎子露出不忍卒听的表情。刘丧努力想挤出一点笑容表示捧场。 “因为它想——” “因为它钳子大,直着走夹脑袋。”我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提前剧透。 胖子:“……天真你这就没意思了!剥夺胖爷我的快乐!”
他自己笑了半天,发现只有黑瞎子配合地干笑了两声,于是又把目标转向小哥:“小哥!你说好不好笑?” 小哥端着茶杯,目光从夕阳那边缓缓移过来,落在胖子兴奋的脸上,沉默地看了他两秒。那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我仿佛看到里面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纵容?然后,他非常轻微地、几乎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嘴角的肌肉,算是对胖子孜孜不倦娱乐大众的精神,致以最高级别的“回应”。
胖子立刻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更加来劲:“你看!小哥都笑了!还是小哥有品味!”
我差点把茶喷出来。他那也叫笑?
但看着胖子那副得意洋洋、仿佛真的逗乐了小哥的模样,再看看夕阳下朋友们或无奈、或好笑、或平静的侧脸,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满足感,如同杯中的热茶散发出的蒸汽,缓缓地将我的心包裹。
这就是我们的日常。吵闹的胖子,安静的小哥,毒舌的小花,神出鬼没的黑瞎子,还有一个偷偷崇拜的刘丧。有插科打诨,有鸡飞狗跳,有令人啼笑皆非的意外,也有雷雨夜的无声守护。
它们琐碎,平凡,甚至有些无聊。
但这就是我们拼尽一切,换来的最好的结局。
我不再执着于记录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也不再焦虑于未来是否还会有风波。我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切,看着夕阳的金光洒在每个人的身上,将胖子圆润的肚子照得发亮,在小花精致的侧脸上投下长长的睫毛阴影,为黑瞎子玩世不恭的笑容镀上一层暖色,照亮刘丧小心翼翼又充满活力的眼神,也柔和了小哥那总是显得有些疏离和冷硬的轮廓。
这些平凡的瞬间,就是我们的传奇的延续。
夕阳又下沉了几分,天际的色彩愈发浓烈壮美。
胖子终于讲累了,也安静下来,捧着茶杯,和我们一起看着那轮红日。
院子里只剩下风声、虫鸣、和彼此平稳的呼吸声。
许久,胖子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是少有的平和和满足:“啧,这景……真不赖。要是天天这样,好像也挺好。”
小花轻笑一声,没说话,算是默认。
黑瞎子叼着根草茎,哼起了不成调的二胡曲子,难得没那么刺耳。
刘丧偷偷拿出手机,对着夕阳和院子里的人们,飞快地拍了一张,然后赶紧藏好,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红晕。
小哥手中的茶水已经不再冒热气,他依旧安静地坐着,像一座沉静的山。但我知道,他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我端起微凉的茶喝了一口,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最后也望向那轮即将没入山脊的夕阳。
是的,就这样,挺好。
吵闹也好,安静也罢;有惊无险也好,平淡无奇也罢。
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在这雨村的夕阳下,喝着茶,听着胖子的冷笑话。
这就是最好的归宿。
夕阳终于彻底沉了下去,天边只留下一抹绚烂的余晖。夜色如同轻柔的纱幔,缓缓笼罩下来。
院子里的灯亮了起来,温暖而朦胧。
新的一天会继续,新的笑话会很冷,新的麻烦可能还会出现。
但我知道,我们都会在这里。
在喜来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