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当家命人将一个蒙着黑布的笼子抬上来,并揭开黑布,露出里面那条眼神锐利、不怒自威的黑色老狗时,黎簇整个人都懵了。
“小…小满哥?”黎簇指着那条狗,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结结巴巴地看向霍道夫和其他九门中人,“吴邪说的…能听他讲述古潼京秘密的…就是它?!一条狗?!”
霍道夫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怎么?黎小兄弟觉得,吴家的狗,不配听这个秘密?” 他特意强调了“吴家的狗”几个字。
就在这时,笼门被打开。
小满哥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出笼子,它先是警惕地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陌生而充满贪婪气息的人,鼻翼微微翕动。
随后,它的目光落在了黎簇身上,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那威严的眼神竟然柔和了下来,它走到黎簇腿边,亲昵地用头蹭了蹭他的裤脚,甚至还发出了几声低低的、带着安慰意味的呜咽。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感到诧异。陈当家疑惑道:“奇怪,小满哥除了吴家人,对旁人从没这么亲近过。”
他们自然不知道,吴邪早已将狗五爷的些许骨灰巧妙地沾染在黎簇身上,这独一无二的气味,对于嗅觉敏锐且极度忠诚的小满哥而言,就是最高级别的信任凭证。
吴家带来的几个伙计见状,互相对视一眼,再看向黎簇的眼神立刻带上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恭敬。
其中一人上前,对黎簇微微躬身:“黎小爷,既然小满哥认您,那您就是自己人。此地凶险,不如我们先护送您回吴山居?”
其他家族的人立刻不干了。
霍有雪冷笑一声:“回吴山居?事情还没说清楚呢!黎簇,吴邪到底让你传什么话?古潼京下面到底是什么?”
李取闹也阴阳怪气:“就是,我们九门兴师动众来到这里,总不能空手而归吧?这小子要是说不出了子丑寅卯,哼…”
齐案眉没说话,但眼神同样不善。
黎簇看着这群虎视眈眈的人,又瞥了一眼被两个陈家伙计看似“照顾”实则看守着的杨好,心中了然。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吴邪的指示,蹲下身,抚摸着小满哥的头,仿佛真的在对着一条狗讲述:
“小满哥,吴邪让我告诉你…古潼京下面,其实…其实没什么怪物,也没什么秘密工程…”他故意放慢语速,组织着语言,“下面…是一个巨大的…黄金洞!对,到处都是金光闪闪的!墙壁是金的,柱子是金的,连地上铺的都是金砖!还有…还有好多用宝石镶嵌的壁画…”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树枝,在沙地上歪歪扭扭地画着,将幻觉中那个诱惑他的“黄金洞”景象描述得天花乱坠,还掺杂了一些真实通道的走向以增加可信度。
九门众人听得眼睛发亮,呼吸急促!黄金洞!这简直是所有倒斗人梦寐以求的天堂!
“果然有宝贝!”
“快!把地图画详细点!”
“我们立刻准备下去!”
黎簇画完“地图”,面露难色:“吴邪还说…下面的路很复杂,有机关,让我…让我带你们找到确切位置后,就放我离开。”
“离开?”霍有雪嗤笑一声,“黎簇,你想得太简单了。不拿到东西,你哪儿也去不了。” 她目光转向杨好,“而且,你这位好朋友,恐怕也得陪你一起下去走一趟。留在上面,也是浪费人手看管。”
黎簇急了:“不行!杨好他跟这事没关系!你们冲我来就行!”
霍有雪不为所动:“这可由不得你。”
霍道夫则悄悄走到杨好身边,脸上带着伪善的关切:“杨好小兄弟,你看,黎簇可是‘推荐’你一起下去呢。下面黄金遍地,他说不定是想带你发财。”
杨好本就因为之前的种种积压了怨气,此刻一听,更是火冒三丈,猛地抬头瞪着黎簇:“黎簇!你他妈什么意思?!嫌我累赘是不是?!有危险就想起我了?!”
黎簇百口莫辩:“杨好!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杨好怒吼道,周围其他九门的人也纷纷煽风点火:
“就是,明显是拿你当垫背的。”
“这种朋友,啧啧…”
“我看他就是自己怕死,想拉你一起!”
积怨、挑拨、再加上陈当家暗中示意手下松开了对他的钳制,杨好终于爆发了!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猛地冲过去,一脚将猝不及防的黎簇狠狠踹倒在地!
“黎簇!我他妈看错你了!从今往后,你我兄弟情义,一刀两断!”杨好指着黎簇,眼睛通红,胸口剧烈起伏。
霍道夫满意地看着这一幕,走到陈当家身边,低语道:“陈当家,这小子是块材料,有血性,也好掌控。好好‘栽培’一下,将来或许能成为你手里一把好用的刀。”
陈当家会意,走到杨好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激将和诱惑:“小子,有脾气!像我们陈家的人!跟着他们吴家、解家有什么出息?哭哭啼啼,勾心斗角!跟着我,有肉吃,有架打!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九门爷们!敢不敢?”
杨好喘着粗气,看着倒在地上面露痛苦的黎簇,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虎视眈眈、却又带着欣赏目光的九门中人,一种被认可的病态快感和对黎簇的强烈恨意交织在一起,他重重地点头,嘶哑道:“敢!”
在悬崖下的白沙上,饥饿和绝望笼罩着黑瞎子三人。
黑瞎子不知从哪儿拍死了几只倒霉的尸蟞,正架在小小的篝火上烤着,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焦糊味。
“来来来,两位,高蛋白,嘎嘣脆,鸡肉味!补充体力!”他招呼着梁湾和苏万。
梁湾皱着眉,连连摆手,脸色发青:“黑爷…您自己享用吧…我…我不饿…”
苏万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宁可饿死…也不吃这玩意儿…”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咒骂声。不一会儿,几根绳索垂下,一群狼狈不堪、身上挂彩的九门中人骂骂咧咧地滑了下来,他们中间费力地抬着一块残破的石碑。
“妈的!死了三个弟兄,就搬上来这破石头!”
“黎簇那小子肯定骗我们!下面根本没什么黄金洞!”
“回去找他算账!”
雪山之巅,气氛同样凝重。
吴邪将车停在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王盟。
“王盟,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加上之前答应你的分红。数数。”
王盟接过厚厚的信封,愣了一下:“老板,你这是…”
吴邪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你被开除了。拿着钱,开着这辆车,回杭州去。”
王盟瞬间急了:“开除?为什么?!老板,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说,我改!这时候我怎么能走?!”
吴邪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愧疚,有关切,但更多的是决绝:“你做得很好。就是因为你做得太好,我才不能让你再跟着我冒险。后面的路,太脏,太黑,不适合你了。走吧,找个好姑娘,成个家,过安生日子去。”
王盟愣住了,他看着吴邪疲惫而坚定的侧脸,又看了看坐在后座、面无表情的张琪琳,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眼圈一红,猛地低下头,再抬起头时,脸上是强装出来的市侩和轻松:“行!老板,你够意思!钱我收了,车我也开走了!不过,你在杭州那铺子,反正你也不常回去,干脆也给我打理算了!等你啥时候想回来了,好歹有个像样的落脚地方!”
吴邪看着他那故作轻松的样子,心中酸涩,点了点头:“好。铺子归你了。”
王盟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琳琳姐,上车吧,我送你一程。”
张琪琳看了一眼吴邪,吴邪对她微微点头。她没有丝毫犹豫,坐进了副驾驶。
王盟最后看了吴邪一眼,仿佛要把他刻在脑子里,然后猛地一踩油门,车子绝尘而去。
开出一段距离后,在一个岔路口,张琪琳忽然开口:“停车。”
王盟一脚刹车:“琳琳姐?”
张琪琳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路边的密林中。
王盟叹了口气,知道这不是自己能过问的,只好继续前行。他的车与后面追击的苏难车队擦肩而过。
苏难看着王盟车上只有他一人,并且是往回开,立刻判断:“吴邪就在前面!他让手下带着那个女孩先走了!加速追!”
吴邪独自一人,步行到了那处断崖边。他在崖边坐了不短的时间,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苏难带人赶到,她命令手下分散包围,防止吴邪从其他路线逃跑,自己则卸下了厚重的装备,只穿着一身白色的雪地服,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踏着积雪,缓缓靠近。
她在距离吴邪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下,静静地看着他坐在崖边的背影,看了很久。
雪花落在她的肩头,也落在了吴邪的头发和肩膀上。
她的眼神复杂,有追杀的决绝,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或许还有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其他情绪。
最终,所有的情绪化为冰冷的杀意。
她如同捕猎的雪豹,骤然启动,速度快得惊人,脚下的积雪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瞬息之间,她已贴近吴邪背后,手中寒光一闪,一把特制的匕首带着凌厉的风声,精准而狠辣地抹向吴邪的脖颈!
吴邪在她靠近的瞬间已然察觉,心中苦笑:“还真是看不起我啊,只上来一个,还是个熟人…白相处了那么久…唉!”
他看似来不及完全躲闪,匕首的锋刃擦过了他的脖颈侧面,带出一溜血珠!但伤口并不深,避开了要害。
吴邪捂着脖子,踉跄转身,看向停在几步之外,眼神冰冷如同雪原的苏难。
苏难没有再靠近,也没有继续攻击,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染红衣领。
吴邪懂了。她不是不能立刻杀他,而是要看着他失血,看着他生命力一点点流逝,看着他在这冰天雪地里孤独地走向死亡。这是一种更残忍的处刑方式。
吴邪看着她,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嘲讽。
然后,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向后一仰,直直地坠下了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雪花依旧无声飘落,很快掩盖了崖边的血迹,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