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笼罩了沙漠,白日的酷热迅速被刺骨的寒冷取代。狂风开始呼啸,卷起沙粒,打在帐篷上发出噼啪的声响。营地的篝火被风吹得明灭不定,更添了几分凄惶和不安。
大多数人都缩进了帐篷里,试图躲避这恶劣的天气。黎簇和王萌挤在一个帐篷里,听着外面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心里直打鼓。马老板那边则传来断断续续的抱怨和鼾声。苏难帐篷里的灯还亮着,隐约能看到她坐在里面的身影,似乎还在研究地图或设备。
吴邪安排好守夜顺序,第一班是他自己。他裹紧了外套,坐在篝火旁,听着风声,思绪却飘得很远。
这时,他看到张琪琳从她那个小小的单人帐篷里走了出来。她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低温和大风的影响,依旧穿着那身单薄的冲锋衣,走到营地边缘一处略高的沙丘上,面朝着风声来向的方向,安静地坐了下来。那不是放松的坐姿,而是带着一种警觉的、随时可以瞬间暴起的姿态。她没有看任何人,仿佛守夜本就是她该做的事。
吴邪看着她的背影,那孤寂而警惕的姿态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重叠合,让他的心口微微一涩。他拿起一袋压缩饼干和一瓶水,站起身,顶着风沙走了过去。
风声很大,他走到她身边,她才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然后又转回去,继续望着黑暗的沙漠。
吴邪在她旁边坐下,将饼干和水递过去,声音在风里需要稍微提高一些才能听清:“夜里冷,吃点东西,能暖和点。”他知道这话对她可能多余,但还是忍不住说了。
张琪琳的目光在那饼干和水上停留了一秒,然后伸手接了过去,低声说:“谢谢。”
虽然只是两个字,却让吴邪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她会道谢。这细微的、近乎礼貌的反应,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陌生又熟悉。
他看着她就着冰冷的水,小口却迅速地吃着饼干,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试图抓住这难得的一丝交流机会:“还……习惯吗?这沙漠。”问完他就觉得这问题更蠢了,她怎么会习惯?她又本该在哪里?
果然,张琪琳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没有说习惯,也没说不习惯,只是一个否定的动作,含义模糊。
吴邪叹了口气,不再试图寻找话题,只是陪她静静地坐着。狂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但他看着身边这个沉默的少女,仿佛就能从这残酷的环境和沉重的计划中获得片刻的喘息。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想起了云顶天宫,想起了那扇巨大的青铜门,想起了那个决绝的、走入终极的背影。当时的心碎、不解和漫长的等待,在此刻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奇异的宣泄口。虽然眼前的人性别、年龄、记忆都对不上,但那核心的、沉默而强大的本质,却丝毫未变。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风沙。”吴邪望着漆黑的远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声音不高,几乎被风声淹没,“在青海,在敦煌……那时候……”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那时候,胖子还在插科打诨,潘子还在豪爽地笑,而“他”还在身边。
张琪琳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吃完了最后一口饼干,将包装纸仔细折好塞进口袋,然后拿起水瓶,又喝了一小口水。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吴邪以为她不会再有任何回应时,她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但吴邪还是听清了。
“吵。”
只有一个字。像是在评价这恼人的风声,又像是在说别的什么。
吴邪怔住了,随即心里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好笑。是啊,吵。无论是这外面的风沙,还是他内心的波澜,对她而言,或许都只是“吵”。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太多的感慨:“是啊,太吵了。”他顿了顿,看着她被风吹动的发丝,低声道,“……能安静点就好了。”
这次,张琪琳没有再说话。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礁石,任由记忆的风浪和现实的沙暴拍打,岿然不动。
吴邪也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一坐一立,在呼啸的风沙中,维持着一种奇异的、无声的陪伴。
直到换班的时间快到,吴邪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对她说道:“我去叫下一班。你……自己也小心点。”明知她不需要,但他还是嘱咐了。
张琪琳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吴邪转身走向帐篷,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去。那个身影依旧坐在沙丘上,背脊挺直,仿佛要就这样融入到这片无垠的、黑暗的沙漠夜色之中,却又那么清晰地存在着,成为这狂躁夜晚里一个寂静而稳固的坐标。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沙土味的空气,心里那关于十年、关于终极、关于无数谜团的沉重负担,似乎因为这道沉默背影的存在,而稍稍变得可以承受了一些。
至少,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面对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