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被洗涤后的干净气息。
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和窗棂,在堂屋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院子里,被暴雨打落的树叶和花瓣零落一地,积水映着湛蓝的天空,显得格外宁静。
吴邪起得有些晚。或许是昨晚那场深入筋骨的疼痛消耗了太多精力,或许是张起灵后来那番精准而有效的按摩让他难得地沉入了无梦的睡眠,他醒来时,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了。
他动了动身体,肩膀和膝盖处虽然还残留着一些运动时的滞涩感,但那股钻心的酸痛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疏通开来的、略带疲惫的松弛。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丝药油的苦涩气味,提醒着昨夜那无声的关怀。
胖子已经在院子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叮叮当当地修理着被风雨吹歪的篱笆。
张起灵则一如既往,坐在屋檐下的矮凳上,静静地擦拭着他的黑金古刀,阳光照在冰冷的刀身上,反射出凛冽的光芒。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平常的雨村清晨。
但吴邪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经历过的危险,发现的秘密,以及那些尚未解答的疑问,如同水底的暗礁,表面平静,实则潜藏。
他洗漱完毕,泡了一杯浓茶,然后走进了他那间兼做书房的小房间。
从抽屉里拿出那个厚厚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
墨水在钢笔尖汇聚,然后流淌在略微泛黄的纸页上。
他开始记录。从二叔那不容拒绝的电话,到蛇盘谷的诡异传说,再到地宫入口那僰人蛇神的浮雕……他尽量客观、详细地描述着所见所闻,绘制着简单的地形图和墓室结构草图,标注出关键的机关点和遭遇危险的位置。
笔尖沙沙作响,他的思绪也随之沉入回忆。
“……巨大的青铜树,铃铛能致幻,原理不明。可能与特定频率或上面附着的特殊矿物、菌类有关?”
“……石像守卫,机关驱动,力量巨大,但关节是弱点。设计精巧,非一般工匠能为。”
“……百蛇窟的蛇群攻击性异常强烈,似乎被某种力量驱使,而非单纯领地意识。驱蛇粉效果显着,但若非二京准备充分……”
“……僰侯棺椁内的变异尸身,所谓的‘长生’更像是一种可怕的寄生或毒素导致的异化。‘蛇神之蜕’……那东西散发出的能量场,能直接影响精神,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操控生物……”
写到这里,吴邪的笔停顿了一下。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微凉的浓茶,眉头微微蹙起。
蛇神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是某种未知的、具有强大精神力量的古生物?
还是如同西王母国的蛇母一样,是某种远古文明的图腾象征,被赋予了超自然的力量?
那种让蛇群狂暴、让人产生幻觉、甚至可能让死者“活动”的能量,是来源于那个奇特的蛇蜕本身,还是蛇蜕只是一个媒介或者放大器?
这种能量,与他在以往冒险中接触过的其他诡异物质,是否有某种联系?
还有那份关键的羊皮地图。绘制者是谁?
是更早的、侥幸逃生的盗墓者?还是僰侯国内部知晓秘密的叛逃者?
地图的绘制风格古老,但保存状态似乎又没那么久远,是否存在后代复刻或者篡改的可能?
地图上那些模糊的标记点,除了他们走过的“百蛇窟”和“祭品廊”,是否还指向了地宫其他未被探索的区域?那里又藏着什么?
这些问题,如同纠缠在一起的线头,理不出清晰的脉络。
考古队近乎全军覆没,领队的笔记也只记录了崩溃前的混乱,核心信息缺失严重。
他们这次虽然侥幸逃生,摧毁了那个不稳定的蛇蜕能量源,但关于这个神秘僰侯国和其信仰的核心秘密,似乎依旧笼罩在厚重的迷雾之中。
“唉……”吴邪轻轻叹了口气,放下钢笔,揉了揉眉心。
他知道,很多谜题,或许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了。
地宫已经彻底坍塌封锁,那些秘密大概率会随着乱石深埋地底。
但另一种直觉又在提醒他——事情未必会如此简单地结束。
那个带回的、暂时看不出异常的玉环,二京提到的考古队背后复杂的委托方,这些看似不相关的点,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因为某种契机,再次连接起来?
“天真!干嘛呢?出来晒太阳了!别一个人闷在屋里发霉!”胖子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洪亮而充满活力,打断了吴邪的沉思。
吴邪应了一声,合上了笔记本。他将钢笔帽仔细套好,把本子放回抽屉。
他知道,纠结于无解的谜题是徒劳的。
现在的他,早已不是那个会被无尽疑问逼到墙角的天真青年。
他学会了与未知共存,学会了珍惜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的安宁。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经过一夜休息已然好转许多的身体,走向门口。
阳光瞬间洒满全身,暖洋洋的。胖子还在和篱笆较劲,张起灵也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那些未尽的谜题,就像远处山间缭绕的、终年不散的雾气,它们在那里,沉默而遥远。
但此刻,站在雨村的阳光下,站在可以托付生死的伙伴身边,吴邪觉得,即便前路仍有风雨,心中仍存疑窦,至少这一刻的平静与温暖,是真实而值得守护的。
他走到院子里,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对胖子和张起灵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来了。胖子,你这篱笆再修歪点,咱家院子就得成抽象派艺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