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寅时,林邑川被院门吱呀的声响惊醒。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有人踮着脚尖,生怕惊扰了屋内的安宁。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轻手轻脚地掀开被角,透过窗子的缝隙望去 —— 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上,将父亲的身影拉得很长。
父亲背着一个麻布包袱,里面装着契约和那件珍贵的雪狐斗篷。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门前的青石板,靴底碾碎了满地霜花,脚步却压得极轻,仿佛连风都被他的谨慎安抚。
林邑川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林邑川下学推开家门时,一股奇异而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这香气中混合着醇厚、清新与冷冽,瞬间充斥了他的鼻腔,像是将整座山林的灵气都凝在了一起。
他循着香气走进屋内,只见父亲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檀木匣子放在桌上,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稀世珍宝。
母亲则站在一旁,紧张地张望着,眼神中满是关切。
“清河镇的药材行老板可真是帮了大忙!” 父亲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与感激。
他轻轻打开檀木匣子,林邑川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匣子里,一支色泽红润、形态饱满的千年人参静静躺着,参须如银丝般垂落,根根分明,仿佛凝聚着山川日月的精魂;
旁边,圆润光泽的深海珍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每一颗都足有鸽蛋大小,在光线的照射下流转着五彩斑斓的虹光。
父亲又从包袱里取出几样药材:色泽赤红、纹理清晰的野生灵芝,其表面泛着一层淡淡的油光,仿佛涂了一层清漆;
还有那极品虫草,虫体饱满,草体细长,散发着独特的药香;
以及那一块块晶莹剔透、内部包裹着远古气息的琥珀,每一块都有着独一无二的纹路和形态,仿佛封存了时光的碎片。
“我说是我突破需要的修炼药材,不仅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价格更是给得实在。” 林父说道,眼中闪烁着光亮。
母亲也凑上前来,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锦盒,轻轻打开,一朵洁白如雪、花瓣晶莹剔透的天山雪莲出现在眼前,丝丝寒气从中散发出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清凉了几分。
“大丰城的当铺掌柜也是个爽快人。” 母亲轻声说道,“你爹拿去的雪狐斗篷,换来了足够的银子,这才顺利买下了这些珍贵药材。”
林邑川放下书箱,走上前去,眼眶微微泛红:“爹娘!夫子今天说了,大丰城要办联合赛事,五日后开赛,考珠算和临场撰文。”
他看着桌上这些来之不易的珍贵药材,心中满是感动与纠结:“要不,修炼的事先放一放?”
父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坚定而温暖:“傻孩子,这比赛是个好机会!
咱们林家的娃,在读书上也绝不能输给别人。
这些药材就先放着,等你在比赛中拿了好名次,风风光光地回来,咱们再开始修炼,到时候这些宝贝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母亲也微笑着点头,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你就安心备赛,家里的事有我们呢。
你只管全力以赴,我们相信你一定能行!”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屋内,照在那些珍贵的药材上,也照在三人充满希望与坚定的脸上。
林邑川看着父母,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在比赛中取得优异的成绩,不辜负父母的期望。
清晨的阳光斜斜穿过灵岩镇学堂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学堂内静悄悄的,只有夫子拄着枣木拐杖缓步走上讲台的声音。
他的袍角扫过积着薄灰的长案,惊起几缕尘埃在光柱里翻飞。
台下数十余名学童立刻挺直腰板,不敢有丝毫懈怠。
林邑川坐在靠窗的位置,攥着那支磨出毛边的竹笔,砚台里新磨的墨汁还泛着涟漪。
他的目光落在夫子手中的《九章算术》上,心中默念着昨夜背下的归除法口诀。
“都把《九章算术》收起来。” 夫子的戒尺重重落在 “大丰城联合赛事” 的告示上,墨迹未干的 “二十镇联考” 几个大字被震得微微发颤,“此次赛事由大丰城知府亲自主持,考珠算与临场撰文两科。
咱们学堂虽只有三个名额,却不可懈怠!”
窃窃私语声像春藤般在课室蔓延。
前排的王二柱兴奋地揪着同桌衣袖,后几排的女孩子们交头接耳,裙裾扫过木凳发出沙沙轻响。
林邑川却盯着告示下方的 “优胜者可得纹银十两”,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珠算考归除法与差分术。” 夫子用戒尺敲了敲悬在墙上的大算盘,算珠相撞发出清越声响,“尤其注意《孙子算经》里的物不知数题,三年前曾难倒半数考生。”
他展开泛黄的范文卷,苍老的手指划过 “虚实相生” 四字:“作文切记不可堆砌辞藻,要以真情实感动人。”
日头偏西时,林邑川仍盯着课桌上自己亲手刻下的 “文心算魂” 四字出神。
窗外的槐树沙沙作响,几片枯叶飘落在未写完的《劝学篇》草稿上。
隔壁传来夫子收拾教案的响动,他这才惊觉暮色已漫上窗棂,连忙将算盘塞进书箱 —— 明日的选拔赛,他定要让这双拨算珠的手,也能写出锦绣文章。
辰时三刻,清河镇的晨雾还未散尽,学堂的铜钟便 “当啷” 一声撞碎了寂静。
六十余名同窗已正襟危坐,案头整齐码着算盘、竹简与狼毫。
夫子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手持枣木戒尺缓步登台。
晨光穿过窗棂,在他斑白的鬓角镀上一层金边:“此次选拔赛,关乎清河镇荣耀。
珠算与撰文双科综合前三者,方有资格代表我镇出战大丰城。”
戒尺重重落在贴满红榜的木板上,惊得梁间燕雀扑棱棱乱飞。
林邑川那把用了三年的竹算盘,算珠因常年摩挲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轻轻呵气擦拭,指腹抚过 “壹贰叁肆” 的刻痕,仿佛触到了无数个挑灯夜战的夜晚 —— 在柴房的月光下,在学堂无人的角落,他将归除法、差分术练得滚瓜烂熟。
“时辰到!发卷!”
夫子一声令下,童子抱着漆盘疾步穿行。
林邑川接过竹简,瞳孔骤然收缩:珠算首题竟是《孙子算经》里的 “物不知数”,需用大衍求一术推演。
此题素来被视为珠算难题,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余数循环,难以自拔。
他深吸一口气,余光瞥见前排赵秀才抓耳挠腮,笔尖在算筹上反复比划;
邻座周小虎的算盘珠子撞得噼里啪啦,额头上的汗珠滴在试卷 “贰佰叁拾柒” 的数字上,洇开一片墨渍。
林邑川的指尖却稳若磐石。
他默念口诀,算珠如银鱼穿梭,将复杂的余数问题拆解重组。
他的眼神专注而冷静,每一次换位、每一道进退都精准无误。
当算到最后一题连环差分术时,整个考场已陷入死寂。
唯有他的算盘声清脆如珠落玉盘,三次换位运算间,竹简上的数字如活物般跳跃。
搁下算盘的刹那,他抬头望向高悬的日晷 —— 巳时二刻,比第二名快了整整半柱香。
短暂的茶歇后,屏风上缓缓展开撰文题目:《少年当立青云志》。
阿巧咬着笔头,清秀的眉蹙成结,宣纸边缘被指甲掐出月牙形的白痕;
周小虎涨红着脸,墨迹在 “志” 字上反复晕染,洇成一团墨疙瘩。
林邑川凝视砚台里翻涌的墨浪,忽然想起三日前深夜,母亲在油灯下小心翼翼从箱底取出雪狐斗篷,林父用布满老茧的手把青铜酒壶重重搁在桌上,并说道:“城西的老宅也能典出去。”
狼毫饱蘸浓墨,他的笔锋陡然凌厉:“世人皆言青云遥不可及,却不知此志非虚幻楼阁,乃掌心老茧、灯下孤影,是一步一印踩出的坚实之路……”
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蝉鸣声里,唯有他的笔尖在宣纸上沙沙作响,将对父母的愧疚、对未来的憧憬,都融进这行云流水的文章里。
酉时三刻,暮色漫进学堂。
夫子戴着水晶老花镜,在烛光下逐一审阅。
林邑川捏着被汗水浸湿的衣角,听着更夫打更的梆子声由远及近。
忽然,戒尺重重拍在案上:“林邑川!珠算满分,文章更是情真意切,当为第一!”
全场哗然。
周小虎 “嚯” 地站起来,木凳在青砖地上拖出刺耳声响:“那连环差分术,我算到第三遍就乱了,你到底怎么……”
阿巧则红着脸将自己的文章悄悄塞进袖中,望着林邑川试卷上力透纸背的字迹,轻声道:“这‘以恒心为梯,以勤学作阶’,当真是写进人心里去了。”
月光爬上屋檐时,林邑川站在红榜前,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名字。
墨汁未干的朱红大字在夜色中泛着微光,远处清河镇的灯火明明灭灭,如同他即将启程的大丰城之路。
红榜张贴后的清晨,当第一缕晨光还未穿透云层,清河镇学堂的油灯已次第亮起。
夫子裹着单薄的灰布长衫,手中的枣木戒尺在廊柱上敲出急促的节奏:“都给我打起精神!
大丰城的赛场,是二十镇学子的修罗场!”
林邑川握着还带着体温的算盘,看着夫子布满血丝的双眼 —— 那是连夜抄写的珠算密卷在案头堆成了小山。
集训首日,夫子将三人带到摆满算筹的沙盘前。
他枯瘦的手指捏起算筹,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凸起:“看仔细了!
这道‘三才算’题,三年前难倒七成考生。”
算筹在沙盘上飞速排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是结合了差分术与方程术的复合难题。
当夫子话音未落,林邑川已轻声报出答案,惊得周小虎手中的笔 “啪嗒” 掉在地上。
夫子浑浊的眼睛突然亮如寒星,戒尺重重敲在沙盘边缘:“好!
但别得意!
真正的考题会藏着三重陷阱!”
午后的撰文训练,夫子将三人的文章狠狠摔在案上。
阿巧精心雕琢的骈文被批得满纸红叉,周小虎的文章更被斥为 “空洞无物”。
轮到林邑川时,夫子的戒尺悬在半空迟迟未落,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立意尚可,可这论证......”
他突然抓起狼毫,在纸上狂草批注,“文章如行军,需步步为营!”
墨汁溅在林邑川手背,他却目不转睛盯着批注,将 “虚实相生” 四字反复咀嚼。
第二日,夫子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副鎏金算盘,算珠相撞的声音清脆如金石。
“今日练心算!” 他将写满数字的竹简抛向空中, 林邑川本能地接住,扫过一眼便开始推演。
当周小虎还在慌乱拨弄算盘时,他已报出答案,连夫子都忍不住抚掌:“好小子!
这心性,倒是有几分大将之风!”
但笑容转瞬即逝,“不过大丰城的考官,可不会给你喘息之机!”
集训最后一夜,学堂后院飘来阵阵饭菜香。
夜色沉沉,学堂后院的石桌上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微风吹得灯火摇曳,映照着三张年轻而紧张的面庞。
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声响从厨房传来,接着是豆腐入锅时 “滋啦” 一声的香气。
不多时,夫子端出三盘青菜豆腐,青翠的菜叶衬着雪白的豆腐,香气扑鼻。
他颤巍巍地从柜子里取出一壶温热的米酒,又拿了四个粗瓷小碗,一一斟满。
酒液清澈,带着淡淡的甜香,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暖。
“明日,你们就是清河镇的剑。” 夫子举起酒碗,声音低沉却坚定,手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他望向三人,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期待,更有藏不住的骄傲。
林邑川望着夫子鬓角的白发,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微光,忽然想起了父亲昨夜悄悄归来的身影,心头一紧,默默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滑入喉中,带着一丝微甜的暖意,缓缓流入胸膛,仿佛点燃了心中压抑已久的斗志。
周小虎也一仰头,咕咚一声喝完,脸瞬间红了;
阿巧则抿了一口,眼中泛起泪光,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夫子放下酒碗,轻声说道:“去吧,带着清河镇的希望,去大丰城斩破风云。”
夜风轻拂,吹动了学堂门口的灯笼,也吹动了少年们心中那团炽热的火焰。
第四日寅时,官家马车的车轮裹着棉布,却仍在寂静的街道上碾出沉重的声响。
林邑川的父亲紧紧攥着儿子的包袱,里面装着一些肉干和几块母亲烙的干粮。
他站在马车旁,沉默地望着儿子,眼神中满是不舍与期待。
晨雾弥漫,他的身影在朦胧的光线中显得格外苍老。
阿巧的娘亲红着眼眶,往女儿怀里塞了个护身符;
周小虎的爹则拍着儿子的肩膀,“别紧张,就当是在学堂做题。”
他们的话语虽简单,却饱含深情。
林邑川掀开布帘回望,夫子佝偻的身影立在学堂门口,手中的灯笼在晨雾中明明灭灭,宛如一颗永不熄灭的星。
那戒尺敲击的声响、沙哑的训斥、颤抖的期许,都随着马车的前行,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
官道两旁的梧桐树舒展着枝叶,清晨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在马车的青布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邑川倚着车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本翻旧了的《文章菁华录》,晨风从半卷的帘角钻进来,掀起他额前几缕碎发。
车厢内,阿巧的手指死死攥着裙摆,新做的蓝布衣裳被揉出深深的褶皱;
周小虎则不停地把玩着算盘,算珠碰撞的声音时断时续,透着说不出的慌乱。
“这马车晃得人心里发慌。” 周小虎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林邑川放下书,笑着看向两人:“不过是段路罢了,就当是看风景。
去年我跟着爹去南山采药,走的山路比这难走十倍,坐在马背上看云海翻腾,那才叫有意思。”
他探身掀开帘子,远处连绵的青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山脚下蜿蜒的溪流闪着银光,“你们看,那片竹林像不像用碧玉簪子别起来的绿绸?”
阿巧被他的比喻逗得扑哧一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可…… 可一想到等会儿的考试……”
“夫子不是说过,咱们把该练的都练了,剩下的就交给本事和运气。” 林邑川摸出怀里的零食分给两人,“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吃饱了才有力气写文章、拨算盘。”
坐在对面的林父看着儿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悄悄握紧腰间装着备用盘缠的布囊,目光中满是欣慰 —— 曾经那个蹲在柴房偷偷练习珠算的孩童,如今竟能这般沉稳大气,宽慰同伴。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途径一片盛开的野菊地,金黄的花朵在风中摇曳,送来阵阵清香。
林邑川指着远处一座飞檐翘角的古亭:“那是望云亭,听路过的商队说,登上亭子能看见大丰城的城墙。”
随着马车缓缓前行,窗外的景色也在悄然变化。
起初还是熟悉的清河镇郊外,田垄交错,炊烟袅袅;
再往前,便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金黄的穗子随风起伏,如同金色的波浪。
偶尔有农人弯腰锄草,身影在朝阳下拉得很长。
林邑川靠在车厢角落,目光穿过帘隙,落在远处的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上。
那树干上刻着模糊的字迹,像是某个孩子留下的心愿。
他心中微微一动,想起了小时候常坐的那辆牛车。
那时父亲赶着牛,他趴在车上数星星,耳边是蝉鸣和风声,还有父亲低沉的哼唱。
“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呢?” 母亲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响起。
他轻轻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父母为他筹措药材的画面:母亲翻箱倒柜,将陪嫁的首饰一件件取出;
父亲在灯下反复核算账目,眉头紧锁;
而他自己,则站在一旁,默默攥紧拳头,发誓不负他们的期望。
“林邑川!” 周小虎忽然惊呼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原来马车刚过了一座石桥,桥下溪水清澈,一群鸭子正悠然游过。
阳光洒在水面,泛起粼粼波光,宛如碎银铺成的小路。
“这地方真美。” 阿巧轻声感叹,眼中少了几分焦虑,多了几分柔和。
林邑川点头微笑:“是啊,走这一趟,也算没白来。”
他望向窗外,天边飘着几朵懒洋洋的白云,远处的山峦像一幅淡墨画,静静卧在天地之间。
风吹过,带来田野的清香和远方的鸟鸣。
车厢内的气氛渐渐轻松起来。
周小虎不再紧张地拨弄算盘,而是开始低声哼起学堂里传唱的童谣;
阿巧也放松了手劲,裙摆上的褶皱慢慢舒展开来。
林父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他低头整理了一下布囊,心中默念:只要孩子平安,名次如何都不重要。
林邑川再次打开那本《文章菁华录》,指尖轻轻抚过泛黄的纸页。
他知道,前方等待他的不仅是比赛,更是一场成长的洗礼。
他抬头望向天边,心中坚定如初:“我会让你们骄傲的。”
马车轱辘轱辘地向前,载着少年们的憧憬与期待,朝着那座繁华的大丰城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