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怜素手抚上炉壁,那刺骨的冰冷仿佛能直接冻结灵魂。
这便是药王谷的禁地核心,生生药炉。
它并非神兵利器,而是一座铭刻着千年悲愿的坟冢。
炉身上遍布的裂痕,是历代医仙燃尽生命本源,为他人续命时留下的不朽伤疤。
每一道裂痕,都曾代表着一个伟大灵魂的消逝。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犹豫,唯有水一般的温柔与钢铁般的决绝。
“你们用自己的命,续了凡人千年的命……这一次,换我来续他的火。”话音未落,她并指如刀,没有半分迟疑地划过自己的心口。
那不是普通的伤口,而是直指心脉的禁忌之法,一旦施展,便是以命换命。
殷红而带着淡淡荧光的医灵血,如最滚烫的岩浆,浇灌在冰冷的炉身之上。
滋啦一声轻响,青烟升腾,那血液仿佛拥有生命,主动沿着炉壁上的古老铭文流淌。
炉底,那些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符文,在医灵血的浸润下,仿佛干涸的河床重获甘霖,自炉底开始,一个接一个,缓慢而坚定地亮了起来,散发出微弱却不屈的生命光晕。
“小怜姐姐,你别死啊……”炉外,花想容急得直跺脚,毛茸茸的狐尾无力地耷拉在地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我新烤的龙脊骨还没请你吃呢。你死了,谁陪我吃?”
她哽咽着,下意识地伸出小手,想去触摸白小怜,却无意间将手掌贴在了逐渐升温的炉壁上。
就在这一瞬间,异变陡生!
一股难以言喻的共鸣自炉心深处传来,瞬间引动了花想容体内那独特的吞天胃。
她的胃不是血肉,而是由一方残破的大道法则所化。
此刻,在生生药炉与医灵血共同营造的奇特场域中,她那只吞下了无数天材地宝却始终无法彻底消化的吞天胃,竟剧烈地痉挛起来。
“唔!”花想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小脸煞白,猛地张开嘴,竟不受控制地吐出了一点豆大的、仿佛由纯粹火焰凝结而成的晶体碎片。
这正是她当初吞下的,属于林风的“火律”碎片!
碎片离体,立刻被药炉散发的吸力捕获,如乳燕投林般融入炉底那刚刚亮起的铭文之中。
刹那间,仿佛在滚油中投入了一颗火星,炉内的火焰轰然升腾!
原本仅是微弱光晕的炉火,在得到这枚蕴含着林风本源道韵的“火种”后,瞬间暴涨,青色的火焰冲起数丈之高,在炉口上方,竟凝聚出了一口虚幻而又布满裂痕的破锅轮廓。
那口锅,正是林风的道之基石,是他的灶!如今,灶基已成!
与此同时,飘荡在天地间的林风那缕最后的残念,感知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牵引力。
他看到了,看到了白小怜燃命为薪,看到了花想容呕心沥血般吐出他的道韵碎片,更感受到了那炉火之中,除了医仙们不甘的遗愿,还混杂着九域八荒间,无数凡人点燃歪锅时产生的、最纯粹、最质朴的执念——“吃顿饱饭,好好活着”。
这三重力量,通过那口虚幻的破锅“灶基”,完美地交织在了一起。
林风的残念在虚无中低语,那声音带着一丝震撼,一丝明悟:“这炉子……是用命续的火,是用凡人的念想烧的饭,它比冷冰冰的天道,更真,更暖。”
一直以来,他抗拒回归,是因为他厌倦了作为天道棋子的宿命。
可现在,他不是被天道唤醒,而是被这些滚烫的真情与执念所呼唤。
这不是冰冷的规则,而是有血有肉的期盼。
他不再抗拒。
那缕悬于天地间的最后火种,主动放弃了抵抗,如一颗流星,遵循着那股最温暖的引力,决然坠向药王谷禁地,精准地投入了那口熊熊燃烧的生生药炉之中。
轰——!
当林风的本源火种与凡人执念、医仙遗愿、吞天道韵这三重力量彻底相融的刹那,整个药炉爆发出了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刺目青光。
光芒直冲云霄,撕裂了新天之上厚重的云层,仿佛一柄创世之剑。
巨大的炉盖在剧震中被高高掀飞,旋转着砸向远处的山壁。
在漫天青光中,一道身影自炉火中缓步走出。
他赤着双足,踩在滚烫的地面上,却毫发无伤。
身上穿着最简单的麻衣,仿佛一个田间耕作的凡人。
他的左手,提着一口满是裂痕的破锅;右手,则握着一柄只剩下半截的断戟。
正是林风。
他回来了。
只是他的呼吸依旧粗重,身形带着一丝尚未完全凝实的虚幻感,但他伸出手,已经能触碰到这个真实的世界。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摇摇欲坠的白小怜身上,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你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白小怜的脸色苍白如纸,生命气息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但看到他,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容足以让百花失色:“只要……锅不凉,就值。”
“哇——你回来啦!”一个娇小的身影猛地扑了上来,紧紧抱住林风的腰,正是花想容。
她把脸埋在林风的麻衣上,蹭了蹭,带着哭腔道:“太好了!我感觉胃里不烧了,但……但是有点空。”
林风感受着腰间的温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他抬起手,揉了揉花想容毛茸茸的脑袋,失笑道:“傻丫头。下次,我请你吃一整条火龙。”
说完,他缓缓抬头,望向天空。
苍穹之上,风云变色。
随着他的回归,那九口曾被天道击碎、散落于九域各处的巨锅,仿佛受到了无上主宰的召唤,自虚空中缓缓浮现,撕裂空间,降临在药王谷上空。
九口巨锅,环绕着下方的生生药炉,锅内沉寂已久的火焰,竟在同一时刻轰然点燃,锅火齐鸣,发出阵阵如同雷鸣般的轰响,那姿态,仿佛是臣子在朝拜自己唯一的新主。
林风脚尖一点,身形飘然落在生生药炉的顶端。
他一手持锅,一手握戟,昂然而立。
他举起手中的破锅,遥对天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九域:“从前,天定生死。今日,我掌灶火——谁想活,自己来点!”
话音落下的瞬间,九域之内,那些刚刚熄灭不久的歪锅旁,无数凡人仿佛听到了神谕,他们颤抖着,用火石,用钻木,用残存的火星,再一次点燃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捧微弱火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亿万道凡火,在同一时刻冲天而起,化作贯通天地的火柱。
而在那破碎的新天深处,自诞生以来的第一缕晨光,终于挣脱了黑暗的束缚,洒落人间。
那金色的光芒精准地照射在林风手中那口饱经沧桑的破锅之上,锅内,那由无数执念与牺牲汇聚而成的青色火苗,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它仿佛在对那高高在上的、所谓的新天,发出了自己的低语:
“……这顿饭,轮到你了。”
他立于青铜药炉之巅,身后是九口垂落天际的巨锅,身前是自九域八荒汇聚而来的亿万凡火洪流。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剥夺,只剩下那无穷无尽的光与火,正以他为中心,酝酿着一场足以颠覆苍穹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