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锅的死寂被骤然打破,一道身影挟裹着滔天煞气冲天而起。
林风单手提着一缕近乎透明的残魂,稳稳落在红尘碑前,那残魂正是先前不可一世的“天俸监正”。
他随手一掷,那残魂便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冰冷的石碑下。
林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天俸殿三百六十殿,你这监正,排在第几?”
那残魂剧烈地颤抖,神智在灰骨链的侵蚀下已然崩溃,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末……末等监正……小神只……只管辖东荒九座气运丹炉……上面……上面还有‘五谷司’主管万灵食粮,‘灵膳堂’专炼仙丹宝药,更有‘命油局’……执掌众生寿火……”
残魂的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一直静静躺在红尘灶上的花想容,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眸豁然睁开,其中闪烁着妖异的紫芒。
她并未看向林风,而是死死锁定了那道残魂。
九条毛茸茸的狐尾如闪电般卷出,不等任何人反应,便将那残魂裹挟着送入檀口之中!
“咕咚”一声,她竟将这天庭神只的残魂生吞了下去!
刹那间,花想容腹中传出阵阵雷鸣之声,仿佛有万千神雷在其中炸响。
她的身体微微弓起,俏脸之上浮现出一抹痛苦与迷醉交织的复杂神色。
片刻之后,她张开嘴,猛地吐出了一物。
那是一粒通体漆黑、滴溜溜旋转的丹丸,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丹丸之上,以古老的篆文烙印着三个字——灶脉图!
这竟是天俸殿耗费万古岁月,在九域三陆悄然埋设下的“气运灶网”总枢纽图!
就在此时,一直静立于红尘碑侧的苏清雪,娇躯猛地一颤。
她体内的寒霜神脉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竟不受控制地自行运转起来。
一缕缕诡异的金色纹路自她心口处浮现,透过衣衫,在肌肤上勾勒出一柄小剑的形状,剑尖直指她的心脏。
“忠君剑纹……”苏清雪的脸色瞬间煞白。
这正是玄天宗那部被篡改了千年的“清心诀”所留下的最恶毒的禁制!
一旦对天道君王之外的人产生一丝一毫的动心,剑纹便会浮现,最终刺穿心脉,令其道毁人亡!
她感受到一股源自神魂深处的敕令,要她斩断对林风的情愫,甚至向他挥剑。
然而,苏清雪只是闭上了双眼,纤长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心口那炙热的剑纹,口中低语,似在说给自己听:“师父说,剑心通明,非是无情,而是不为虚妄所动,不为谎言所骗……我曾以为那是绝情绝爱,今日方知,那是不愿再被蒙蔽。”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猛然睁眼,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铮”的一声龙吟,长剑出鞘,剑光如一泓秋水,毫不犹豫地斩向自己的心脉!
她竟是要以自毁的方式,来对抗这来自天道的奴役!
剑光眼看就要落下,千钧一发之际,一旁的红尘碑突然射出一道细若游丝的毫光。
那光芒不带任何杀气,反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烧鸡油香,轻柔地缠住了苏清雪的剑刃。
正是林风许久前随手扔在碑上的那张烧鸡油纸,在吸收了红尘气与万民执念后,所化生出的一缕“饭香丝”。
苏清雪的动作一滞,看着那根看似脆弱却坚韧无比的香丝,心神剧震。
她明白,这是林风无意中留下的因,却在此刻结出了救她的果。
剑尖微颤,她终究没有再刺下去。
但那份决绝却未曾消减分毫。
她反转剑锋,对着那“忠君剑纹”所在之处,狠狠一剜!
嗤啦一声,血光迸现!
一块带着剑纹的血肉被她硬生生从心口剜出,鲜血洒落在红尘碑上,瞬间被石碑吸收殆尽。
她脸色惨白,身躯摇摇欲坠,但眼神却明亮得惊人,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从今往后,苏清雪,只忠一人。”
林风回头看了一眼她,他盘膝坐上温热的红尘灶,将那枚“灶脉图”黑丸在掌心摊开。
灰骨链如一条活过来的毒龙,猛地一卷,将那图谱狠狠钉入脚下的地脉深处!
“凡尘道种,听我号令!”林风一声低喝,声震四野,“以九尾狐吞吐的‘命油引’为信,以剑心通明的‘忠义血’为信,以九域凡人倾倒的‘骨米饭’为信——连通三百六十伪灶,开!”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九域三陆的大地,开始剧烈地轰鸣!
从繁华的都城到偏远的村落,从修仙宗门到凡人农家,无数正在燃烧的灶台,火焰齐齐一滞,随即猛地蹿高,颜色尽数化为与红尘灶同源的幽蓝!
每一口锅,每一处灶,在这一刻都脱离了天俸殿的掌控,成了林风反攻天庭的烽火台!
北陆,某顶级宗门的“灵膳殿”内,一位鹤发童颜的长老正小心翼翼地搅动着一口巨大的丹锅。
锅内熬制的,是用上百名高阶修士的骸骨辅以无数天材地宝炼制的“金丹粥”,能助人破境。
忽然,他脸色一变,只见灶膛中的灵火毫无征兆地变成了诡异的幽蓝色。
紧接着,锅中翻滚的骨汤如同被投入了炸药,轰然炸裂,无数人骨碎片四处飞溅!
“是谁?!竟敢动老夫的气运金灶!”长老惊怒交加,厉声喝道。
他的话音未落,脚下的大地猛然开裂,一条灰蒙蒙的骨链“哗啦”一声穿出,如毒蛇般精准地缠住了丹锅的双耳。
一个冰冷的声音顺着火焰自地脉深处传来,响彻整个灵膳殿:“东荒林风,奉万民之命,查灶来了!”
链条猛地一抖,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传来。
那重达万钧的丹锅,连带着整个灶台,甚至连那惊骇欲绝的长老本人,都被硬生生拽入了地脉裂缝之中,直送向那万物终结之地——命冢!
同样的场景,在九域三陆的三百六十处伪灶同时上演。
林风竟是以“灶网反控”之法,釜底抽薪,将天俸殿安插在人间的所有棋子,一锅一锅地往回收!
苍穹之上,风云变色,空间被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
天穹剧烈震颤,一座前所未见,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宫殿,终于从虚无中缓缓现身。
那便是“天俸殿”的主殿!
它悬浮于葬星长河之上,整个殿身竟是由亿万个密密麻麻、闪烁着微光的人名堆砌而成,充满了诡异与不详。
殿顶之上,三百六十口遮天蔽日的巨锅翻滚不休,里面熬炼的,正是九域众生的气运与寿命。
林风自红尘灶顶缓缓站起,将刚刚回收来的三百多口伪灶残骸随手一挥,在身前垒成一座扭曲的高台。
他望着天穹之上那座巨殿,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弄与狂傲:“你们这些天上的东西,不是最爱做饭吗?好啊——老子今天,就在这凡尘俗世,给你们办一场‘百灶祭’!”
笑声未落,灰骨链冲天而起,卷住那三百六十口残破的伪灶,“哐当”作响,将它们齐齐倒扣于大地之上!
锅底朝天,平整如镜,竟是三百六十面巨大的战鼓!
林风一脚重重踏在最中央的灶鼓之上!
咚——!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鼓鸣,响彻天地!
随着这一声鼓响,九域三陆,亿万凡人仿佛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伸出手,重重拍在自家那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灶台之上!
咚!咚!咚咚咚!
亿万道回应之声汇聚成一股洪流,撼动了整个世界!
苏清雪长剑直指苍穹,剑意凛然;花想容张口一吸,将天地间残存的命油尽数吞入腹中;叶红绫战戟斜指,挑起一口破锅,战意冲霄;白小怜则撒出大把晶莹的“还魂米”,那是凡人对先祖最质朴的祭奠……
无穷无尽的执念、怒火、希望与不甘,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林风引动杀生仙诀,将这一切,连同他自身的滔天杀意,尽数炼化,最终凝成一滴殷红如血,却又重若星辰的“灶祖血”!
他毫不犹豫,一掌将这滴血拍入身下的红尘灶心!
轰——!
幽蓝色的火焰冲天万丈,竟在九天之上,凝聚出一尊无比巨大的虚影!
那巨影头戴斗笠,身披麻衣,一手持锅铲,一手托铁锅,形象质朴,却散发着镇压万古的神威。
祂一脚踏下,正好踩在了那天俸殿的殿顶之上,将那由亿万人名堆砌的邪恶殿堂踩得哀鸣不止——这,才是万民心中真正的“真灶神”!
林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天俸殿每一个神只的耳中。
“开火——今晚,老子要炖了你们整座天庭!”
话音落下,真灶神虚影的双眸骤然亮起,宛如两轮幽蓝色的太阳。
天俸殿内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慌。
而那立于红尘灶顶的渺小身影,在那毁天灭地的神威映衬下,却显得无比的平静与漠然。
他的目光,已然锁定了那三百六十口巨锅之后,天俸殿最深处隐藏的真正主宰。
神只已经苏醒,但执掌火焰的凡人,才刚刚踏上属于他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