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全神贯注地蹲在那座饱经风霜的红尘碑前,手指灵巧地拨弄着那堆吃剩的烧鸡骨头,仿佛它们是世间最精密的砖石。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搭建成一个简陋却稳固的“灶台”,那模样,竟与凡间乡下最常见的土灶有七分神似。
接着,他拿起那条灰白色的骨链,一端对准碑底那缕若有若无的余火,深吸一口气,猛地吹去。
骨链上符文微闪,竟真的如同一具微缩的风箱,将一口精纯的灵气化作狂风,瞬间点燃了那微弱的火苗。
火焰跳动,映着林风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他嘴里还在低声咕哝,像是在与自己,也像是在与这方天地对话:“这主菜,得是道硬菜。天道本体那老家伙,筋骨太硬,寻常柴薪可炖不烂它。这灶火,必须得用雷劫的火头续着,才能烧得透,煮得烂。”
他的话音仿佛一道无形的敕令,刚刚落下,一道赤色流光便撕裂云层,从天而降。
轰然一声巨响,叶红绫身披赤凰战甲,英姿飒爽地落在他身旁,手中的赤凰战戟重重插在地上,戟尖深入大地三尺。
伴随着她体内战意的勃发,一尊模糊而古老的战神图腾虚影自她背后冲天而起,随即轰然散开,化作一圈熊熊燃烧的赤色火墙,将整个红尘碑阵牢牢护在中央,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我来守灶,你安心掌勺。”叶红绫的声音清冷而坚定,不带一丝一毫的迟疑。
她此来,并非只是为了助阵杀敌,更是来当一个“火头军”。
这是镇北军传承万古的传统,每逢决定生死存亡的大战前,统帅都必须亲自为全军将士煮上一锅滚烫的辣汤,以壮行色,以燃战魂。
今日,林风便是她的统帅,这片天地便是她的战场,而这锅“汤”,要喂的却是高高在上的天道。
林风抬头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没有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紧接着,一阵环佩叮当的轻响,白小怜提着裙摆,迈着细碎的步子小跑而来。
她那张总是带着一丝怯意的俏脸上,此刻却写满了决然。
跑到近前,她将背后的药篓猛地一倾,九朵晶莹剔透,仿佛由月光与晨露凝聚而成的神异花朵滚落在地。
落地瞬间,这九朵“生生神花”便扎根于命冢的焦土之中,翠绿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盘根错节,竟将林风用鸡骨头搭起的简陋灶台缠绕得严严实实,化作了一座充满生命气息的碧玉神灶。
做完这一切,她才有些羞赧地从怀中捧出一只温热的小丹炉,红着脸递到林风面前,声音细若蚊蚋:“风……风大哥,这是‘同心引’,是我用我们七人的心头血炼的……它……它能让吃下它的人……心有灵犀,念头相通……”
林风看着她那双躲闪却又充满期盼的眼睛,心中一暖,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
他没有丝毫迟疑,更没有按常理服下,而是咧嘴一笑,随手将丹炉抛进了那刚刚稳固的灶火之中。
“轰!”丹炉炸开,丹药并非化作药力,而是在烈火中升腾起一缕奇异的青烟。
这青烟袅袅而上,在半空中盘旋凝聚,竟不可思议地化作了七道栩栩如生的虚影。
那正是叶红绫、白小怜以及其他五位女子年轻时的模样,她们或娇俏,或清冷,或灵动,一颦一笑,皆是风华绝代,是林风记忆中最深刻的烙印。
九天之上,那双漠然注视着一切的天道眼眸,第一次流露出无法理解的困惑。
为何本应是疗伤续命的无上圣药,竟会被这个凡人当作战前婚宴的熏香来烧?
凡人的情感,竟能如此毫无逻辑地运用力量?
林风却不再理会天道的迷茫。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将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葬天书》平放在碧玉灶台之上,下方是烧鸡骨头搭起的支架,底部则垫着他从凡间带来的那个缺了一角的泥饭碗。
他双目微阖,胸膛起伏,随即猛地睁眼,沉声低喝:“凡尘道种,借我一用——葬天印,化为灶心!”
话音落,他的心轮处发出一阵沉闷如战鼓的轰鸣,一枚古朴深邃,仿佛承载了万古葬灭之意的印记从他胸口缓缓浮出。
那正是葬天印!
它脱体而出,不带丝毫烟火气,精准地落入了灶台底部的泥饭碗之中。
刹那间,一股幽蓝色的火焰自印记中燃起,瞬间填满了整个灶膛。
这火焰诡异至极,它没有一丝一毫的热量,不焚烧任何实物,却散发着一股让神魂都为之战栗的寒意。
它所焚烧的,并非血肉,并非灵气,而是这世间一切由天道编织的“谎言”与“定数”!
幽蓝的灶心火舔舐着《葬天书》的底部,那坚不可摧,连神器都无法损伤分毫的书页边缘,竟开始缓缓卷曲,焦黑。
一股奇特的焦味弥漫开来,可诡异的是,在这股焦味之中,竟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喜气”,仿佛被焚烧的不是禁忌之书,而是婚宴上即将上桌的佳肴。
就在此时,那张一直被林风珍藏,来自天外的请柬,毫无征兆地凭空自燃起来。
金色的火焰一闪而逝,请柬化作飞灰,却在空中留下了一幅清晰无比的星图投影。
那星图所展示的,正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天外天”。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林风瞳孔骤然紧缩!
那所谓的天外天,根本不是什么飞升后的净土,而是一座被无数粗大如山脉的漆黑锁链死死缠绕的宏伟巨墓!
巨墓的墓碑高耸入云,上面用古老的神文镌刻着八个光芒黯淡的名字。
每一个名字,都散发着与他身上红尘碑同源的气息——那正是前八代红尘碑主的名字!
一股电流瞬间贯穿林风的四肢百骸,一个被历史尘封的惊天真相,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他们……他们不是失败的挑战者!他们不是倒在葬天路上的前辈!
他们是胜利者!
是主动选择牺牲的镇守者!
他们以自身为锁,以天外天为牢,将那个背叛了众生的天道叛徒,成功地放逐并封印在了那座巨墓之中!
所谓的飞升,所谓的接引,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谎言!
今日这场所谓的“婚宴”,也根本不是什么挑衅,而是一场跨越万古,旨在“唤醒战友”的盛大祭礼!
“原来……是这样……”林风喃喃自语,眼中最后一丝迷茫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然。
他猛地伸手,一把掀开了《葬天书》那沉重的封面,再也不去忌惮那足以吞噬神魂的恐怖反噬。
他抓起旁边的血婚书、那碗象征着凡尘根基的泥饭、以及那些作为灶台基石的烧鸡骨,毫不犹豫地将它们一股脑地全都扔进了翻腾的书页之中!
“哈哈哈哈!”林风仰天长笑,笑声中充满了酣畅淋漓的快意,“你们不是想看谁来读这本天书吗?好啊!老子今天,就用这滚烫的‘人间烟火’,给你们所有人炖一锅热气腾腾的大菜!”
随着他的话语,《葬天书》的书页彻底沸腾了。
那些原本记载着禁忌秘法的文字与图案在幽蓝的火焰中扭曲、融化,在焦黑的书页中心,竟缓缓浮现出第八代碑主的真实面容。
那是一张饱经沧桑却依旧锐气逼人的脸,他的双眼仿佛看穿了时空,注视着林风,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意念跨越万古而来:
“第九人……你,终于懂了……葬天者,从不独行……”
轰——!
灶火冲天,那幽蓝的火焰与赤色的战神火墙交相辉映,瞬间引动了整座命冢的地脉。
大地剧烈震颤,庞大的命冢竟在这一刻化作一个无边无际的巨大“餐盘”!
与此同时,九域三千界的亿万凡人,无论男女老幼,无论身在何方,竟都在同一时刻感到腹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温热,仿佛吃下了一口世间最温暖的食物。
一些村落里,甚至有不识字的老妪和顽童,竟下意识地哼唱起了那首早已失传的古老婚谣。
林风缓缓站起身,他手持那条灰骨链,此刻,这链条不再是风箱,而是他手中一双挑动乾坤的“长筷”。
他用骨链轻轻一挑,翻开了沸腾的《葬天书》最核心的一页,随即抬起头,目光如剑,冷冷地注视着苍茫的天穹。
“天道,你的主菜,熟了——来,张嘴。”
话音落下的瞬间,灶台之心,那枚葬天印猛然炸开!
一道融合了无尽杀气、七世情念、以及亿万凡尘愿力的“红尘真火”,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无可阻挡地直冲天外,精准无比地轰向了那座被锁链缠绕的巨墓!
在红尘真火的恐怖冲击下,巨墓上缠绕的锁链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而那扇自万古以来便从未动弹过的厚重墓门,竟在剧烈的震颤中,微微裂开了一条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
万籁俱寂。
就在那条漆黑的门缝之中,一丝比虚空还要深邃,比混沌还要粘稠的漆黑雾气,正无声无息地,缓缓向外渗透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