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万年冰封的剑冢深处,苏清雪正静坐悟道。
毫无征兆地,她心口如遭万载玄冰锤击,剧痛袭来,让她几欲窒息。
悬于膝上的本命灵剑“寒霜”无风自鸣,剑身颤抖,发出的竟是凄厉的悲鸣。
刹那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冲入她的识海。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冰冷的杀机自宗门暗处袭来,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
少年肩头血染青衫,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驱散了寒意。
他转过头,脸色苍白,嘴角却扬起一抹痞气的笑:“你这冰山脸,笑一次值千金,可别浪费了。”
他是谁?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苏清雪便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头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强行抹去那张笑脸。
但那份源自灵魂的悸动,那句刻骨铭心的调侃,却如同烙印,任凭记忆的潮水如何冲刷也无法磨灭。
她猛然睁眼,眸中寒光迸射,周身沉寂的寒霜神脉于此刻轰然全开,纯粹而霸道的剑意化作擎天光柱,直冲霄汉,搅得剑冢万剑齐鸣,俯首朝拜。
“记忆可删,剑誓不可违!”她声音清冷,却蕴含着焚尽八荒的怒火。
“清雪!不可!”剑冢外的护法长老惊声喝止,可为时已晚。
苏清雪霍然起身,人与剑合二为一,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霜白流光,无视一切劝阻,一剑斩向笼罩宗门的护山大阵。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坚不可摧的万年大阵被硬生生劈开一道缺口。
她毫不停留,御剑破空,如一道追逐流星的彗星,目标直指遥远的昆仑墟。
九天之上,风云变色,厚重的劫云凭空汇聚,紫金色的雷霆在云层中翻滚,散发着审判万物的威严。
一道神念宏大而冷漠地笼罩了苏清雪——天外“清垢神雷”,专诛逆乱天机、妄图寻回被天道抹杀之因果的逆命者。
苏清雪仰头,绝美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抹冰冷的讥诮:“天要洗我记忆,我便——以剑劈开这天!”
话音落,她手中悲鸣的寒霜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决意,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剑身迎风暴涨,化作一道万丈冰锋,裹挟着她全部的修为与神脉之力,义无反顾地迎向了那道足以净化神魔的紫金神雷。
轰——!
天穹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神雷与冰锋在半空中轰然对撞。
万丈冰锋寸寸碎裂,化作漫天冰晶散落。
苏清d雪如遭重创,一大口鲜血喷洒长空,血珠在坠落途中便被极致的寒气冻结成红色的冰晶。
她的气息瞬间萎靡,身形踉跄,却凭借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始终未从空中坠落,化作一道残影,继续向着昆仑墟疾驰。
同一时间,九域另一端的幽冥谷禁地,黑雾缭绕,死气沉沉。
姬无月盘坐于一汪血池中央,她的半边身子已经化作了翻涌的黑雾,一枚狰狞的“噬魂钉”穿透了她的心脉,闪烁着不祥的血光。
这枚禁忌法宝,正通过冥冥中的联系,牵引着一缕即将消散于天地间的残魂。
一道苍老的身影悄然出现在血池边,正是幽冥谷主。
他看着姬无月的模样,叹息道:“月儿,收手吧。此钉以你精血魂魄为引,强行维系他的残魂,已是逆天之举。你若再动用血引撕裂空间,必将引动九幽业火,堕入永劫,万世不得超生!”
姬无月缓缓回头,那张妖冶绝世的容颜此刻苍白如纸,眼中滑落的,是两行猩红的血泪。
她笑了,笑得凄美而决绝:“永劫?师父,我早就在等他一起下地狱了。”
话音未落,她并指如刀,毅然决然地引动了噬魂钉深处的血引。
刹那间,她心口的黑雾猛然沸腾,一股足以撕裂乾坤的力量爆发开来。
她面前的空间如破碎的镜面般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里面是狂暴的空间乱流和来自九幽深渊的阴风。
姬无月没有丝毫犹豫,纵身投入其中,身影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昆仑墟,万古不变的死寂之地。葬仙碑高耸入云,碑下寸草不生。
一道霜白流光撕裂长空,重重地砸在地上,正是苏清雪。
她落地时单膝跪地,手中的寒霜剑只剩下一截断柄,浑身衣衫被鲜血浸透,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但她依然用断剑支撑着身体,艰难地站了起来,望向葬仙碑前。
在那里,有一道几乎透明、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身影。
那身影,与她识海中风雪夜里的少年,渐渐重合。
苏清雪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那道身影。
一丝微弱到极致的魂息,顺着她的指尖传来。
就在这一瞬间,仿佛冲破了某种无形的堤坝,所有被强行抹去的记忆如决堤的潮水般汹涌而回——
剑冢之中,他们并肩作战,背靠背抵御失控的魔修;无垠荒漠,他们席地而坐,共饮一壶最烈的酒,看漫天星辰;宗门大比,她为他挡下暗处射来的致命一击,他则反手将她护在身后……一幕幕,一桩桩,清晰得仿佛昨日。
是他,林风。
那个总爱叫她“冰山脸”,却会在她遇险时第一个挡在她身前的人。
那个被整个世界遗忘,却唯独在她剑誓中留下痕迹的人。
“谁准你们……”苏清雪双目瞬间通红,压抑的低吼从喉间挤出,带着无尽的悲愤与杀意,“……忘了他?!”
就在这时,她身侧的空间猛然裂开,姬无月狼狈地从裂隙中跌出。
她心口的噬魂钉还在滴着血,脸色比苏清雪还要苍白。
但她看也未看苏清雪一眼,踉跄着扑至林风那道虚幻的身影旁。
她反手握住自己心口的噬魂钉,没有半分迟疑,猛地将其拔出!
鲜血狂涌,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双手捧着那枚沾满自己心头血的钉子,以自身精血为引,小心地灌入林风的心脉之处。
“钉可替劫,血可续魂……”她的声音沙哑而疯狂,带着一丝病态的偏执,“林风,我用我的命换你的命。但你若敢死,我就把这九幽拽出来,给你,给我们,一起陪葬!”
随着她精血的注入,林风那近乎消散的魂体竟奇迹般地稳定下来,原本黯淡的魂光也微微颤动,重新凝聚了一丝生气。
另一边,苏清雪拾起地上的一块断剑残片,踉跄起身。
她走到巨大的葬仙碑前,她猛地将手中的残片狠狠插入葬仙碑的底座!
嗡——!
她的寒霜神脉之力,通过断剑,与深埋在昆d仑墟地底的某种气息产生了共鸣,那正是林风遗留的凡尘道种之气。
刹那间,古老而光滑的葬仙碑碑面,竟泛起阵阵涟漪。
在碑上无数早已存在的古老名讳旁,一道新的刻痕缓缓浮现。
“苏清雪”三个字清晰地烙印其上,而在她的名字旁边,还多出了一柄断裂的柴刀虚影。
那,正是当年风雪夜中,林风救她时所用的武器。
苏清雪伸出沾血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道刀影,仿佛在抚摸一段失而复得的时光。
寒风卷起地上的初雪,绕着她飞舞,她轻声呢喃,像是在对林风说,又像是在对这遗忘了他的天地宣告:
“你写的不是名……我来还的,是你被忘掉的刀。”
远处,一块巨石之后,一道火红的狐影悄悄探出脑袋,嘴里还叼着一只香喷喷的烤鸡。
它本是循着香味一路追来,却被眼前这惊天动地的一幕吓得愣住了,连嘴角的口水滴落在地上都未曾察觉,只是傻乎乎地望着那块正在发生异变的石碑。
就在苏清雪的剑与姬无月的血,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极致的力量灌注于此时,无人察觉到,她们脚下的昆仑墟大地深处,那股与葬仙碑共鸣的气息,正被缓缓引动。
一丝微不可查的震颤,自地脉核心传来,仿佛有什么沉睡了万古的东西,即将苏醒。